男人穿裙装是男性气质失格吗？

Thom Browne

2021 秋冬男装

自从时尚学者将「男性时尚」一词从「时尚」概念中提炼出作为单独探讨的领域时，我们就能意识到其在时尚文化领域中的独特意义。相比较自二十世纪初以来，女装在不同的时代都有着相对应的服装变革的进阶，男装则显得进展缓慢。即便是在当下，很多时候时尚在大多数人的心里，仍然是集中在女性设计和穿着的衣服上，男装的革命性变化则是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开始进行的，彼时像是 Teddy Boys、Zazous、Mods、再到嬉皮士和朋克，伴随着青年亚文化群体的层出不穷，男装亦有了明显的变化。从某一种意义来说，男装的革命性发展常常与其时代不断变化的男性气质有关，亚文化的男性群体通过展现自己的时尚外貌进而挑战霸权男性气概，引发公众对男性气质的种种讨论，从而再次刺激时尚创作者的灵感迸发，并对其进行再次创作，因此我们可以说男装时尚的发展与男子气概的变化息息相关。

在对男性裙装的话题进行深入探讨前，我们先来简单地介绍什么是「正统男子气概」。

对许多依旧信奉物竞天择丛林法则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者而言，他们固执地认为“男子气概”应该是充满阳刚之气、坚强、强大、以力量压制他人的「直男」，并认为只有这样才是通往成功之路、获得社会认可的必然要素。他们将这视为是正确且唯一的男子气概的标准，并以此为准则，要求自己和身边的人按此标准行事。而这种的刻板印象在社会学家R.W.康奈尔（Raewyn Connell）的口中被形容为「霸权男性气质」（1987）。拥有「霸权男性气质」的人通常会将脆弱、感性、温柔等这些特质编译为女性特质，并坚决认为男性气质与女性气质之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界限——事实上，这些都是「厌女症」的反应。

Marni 2021 秋冬男装秀场

学者 David C. Plummer 在论文《对现代男子气概的追求: 男性气质的刻板印象、同性恋恐惧症的社会意义》中提出，这种男性气质的刻板印象中滋生的「厌女症」是出于他们对同性身上的同性恋恐惧症，所以他们在对同胞身上的女性气质都表示了蔑视和恐惧，而这种刻板印象让许多男性在着装选择上不得不遵守「正统男子气概」下所谓的「正确标准」，一旦偏离了「标准」就会受到旁人的羞辱、敌意，甚至引发霸凌——这也正是近几日那位穿着裙子上学的小男孩为何会在校内遭到了歧视和反对的原因，因为他的装扮脱离了许多人眼中所谓的「标准着装」，由此他被认为是「异类」，受到了他人的排挤。

然而，我们必须正视的是男性气质并非是单一的定义，也非二元结构，它是且应该是多元存在的。换句话说，外在的服装并非是枷锁，它不是牵制「我是谁」的锁链，而是作为自身表达身份的证明。时尚是社会现象的另一面镜子，它受真实群体存在的滋养，也替他们进行某种无声的主张，并将之以放大，它包容多元男性气质的存在。所以，当我们将注意力聚焦在2021秋冬的男装秀场时，你会发现T台上的男性裙装的趋势越来越明显。

Louis Vuitton 2021 秋冬男装

Virgil Abloh 在 Louis Vuitton 让男人们穿上了过膝的百褶裙，有些还在裙下套上了同样色系的宽松长裤，这像是一种宣誓，将传统概念中的女性（服装）代表和男性（服装）代表共融一身，旨在表达是雌雄同体的中性风格，同样也隐藏着一种青色意味的注视，是打破传统性别印象系统，提供新的身份识别点——不再依靠衣服，而是将焦点放在人本身。

Louis Vuitton 2021 秋冬男装细节

与 Abloh 的风格有着异曲同工之处的是 Riccardo Tisci 在 Burberry 中的设计，后者故意放大廓形的棒球背心外套，其映射的实际上是男性强健体魄的代表，也代表着充满了阳刚之美的男性健壮身体，而与之搭配的是套在长裤外的同色百褶裙，它既是一种不同风格的混搭，同是也是一种性别的混搭，是双性化的男装。

Burberry 2021 秋冬男装秀场

执掌 Celine 的 Hedi Slimane 在其设计生涯中，其焦点始终都是立足于性别未明的青少年印象：瘦削、无明显的性别特征、甚至还未受到严苛的「正规男子气概」教育的群体，他在男性形象塑造上都是萦绕在一种介于男人与男孩之间的形象。早年间，他就曾在采访中提到：“过往的男子气概成为了一种定式，我们许多人被告知不要去触碰它，它是禁忌。但是我正在试着寻找一种新的方法。”他在这一季的Celine中，让男孩们穿上了近似校服的装扮——衬衫、针织毛衣加百褶短裙的设计，它唤起的是一种基于校园制服的联想。

Celine 2021 秋冬男装

Jonathan Anderson 自2008年男装系列亮相以来，始终都维持着“性别模糊”的设计，他的男装设计中大多都借鉴了自己的女装设计中的元素，像是夸张的羊腿袖、褶皱、荷叶边、透明的雪纺面料、塔夫绸和精致的蕾丝（在17、18世纪这被视为是一种女性面料）等，他不遗余力地在构造一种新男性形象——雌雄同体，就像是他在本季中献上的羊腿袖褶皱连衣裙一样，他甚至有意识地全然剥离了传统男性的服装概念，而是将「女装」形态交给男性演绎——当然这也存在着另一种可深入探讨的课题，譬如「我们是否还要对男女装进行分类」，不过在此处我们将不再展开。

Loewe 2021 秋冬男装

作为新一代主张「无性别风格」设计师之一的 Ludovic de Saint Sernin，这位年轻的设计师从处女秀2018春夏系列开始，就专注发布男女通用的时装。有趣的是，他最初是女装设计出身，在认识了试装男模 Raphael（这是一名长相中性的男孩），被后者身上雌雄莫辨的气质吸引，之后转而设计男装，以性、寻找自我、自我表达为灵感进行设计。在他的设计中，像是本季透明的丝质上衣和紧身的短裙，都是一种极其女性特质的设计，是对性别规范的挑衅。另一方面，他也是将原本被凝视下的女性气质移植到了男性身体中，并将这种情欲进行了放大，显得极其地离经叛道。

从某一种意义上而言，男装在设计上的特立独行，甚至故意从女装中自由借鉴的方式，是一种在对既有的霸权男子气概进行的反抗，无论是创作者本身还是穿着者，他们都在通过这种最为直接的外在形象抵制和拒绝对男性形象狭隘定义，包容多元男子气概，其真正的本质是跳脱「凝视」，拥抱作为人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