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7月26日,中美英三国共同发表《波茨坦公告》,敦促日本无条件投降,否则将给予日本最后打击。8月10日,日本乞降。
8月10日、11日,朱德连续发出7道命令,让解放区抗日部队对日军展开全面反攻并受降。其中第2号命令要求离东北最近的冀热辽部队,和东北民众比较熟悉、比较亲近的原东北军立即向东北进发,配合进入中国境内的苏联红军,准备接受日“满”敌伪军投降。
抗战胜利时,东北没有国民党的半点兵力。国民党军主力都在西南地区。我军抢先进占东北,刚开始的对策是,只要国民党军进入东北,就坚决把他全部消灭。
可没过多长时间,我军态度竟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要给后来的国民党军让开大路,让他们长驱直入了。
是害怕国民党吗?或者是要欢迎国民党军?竟要将东北拱手相让?事情没这么简单。
一、对东北的态度
抗战胜利前夕,1945年4月至6月,中共七大召开。毛泽东在会上鲜明亮出了对东北的态度:
“东北是很重要的,从我们党,从中国革命的最近将来的前途看,东北是特别重要的。如果我们把现有的一切根据地都丢了,只要我们有了东北,那么中国革命就有了巩固的基础。当然,其他根据地没有丢,我们又有了东北,中国革命的基础就更巩固了。”
夺取全国革命胜利,东北是重中之重。日本乞降后,我军开进东北非常迅速及时。
冀热辽部队最先行动,8月30日就从日伪军手中攻克战略重镇山海关,继而北上接管锦州,直抵沈阳。
9月14日,刘少奇主持政治局会议(毛泽东、周恩来在重庆参加国共谈判),根据中共中央既定决策,从关内各解放区调动11万军队陆续开往东北。
10月31日,中共中央决定,进入东北的部队统一组成东北人民自治军(后改称东北民主联军、东北人民解放军),林彪任总司令,彭真、罗荣桓分别任第一、第二政治委员。
这时,我军就是要抢占东北、独占东北。那么,国民党对东北是什么态度呢?
国民党政府正依靠美国的飞机和军舰,用美械装备部队全力接收南京、上海、广州、北平、天津等大城市。由于当时的东北在苏联军队的控制下,苏联不想让美国势力进入东北,不同意美国军舰运送国民党军队在大连登陆。
国民党军迟迟进不了东北。不过,他们自有打算。他们做的美梦是,依据8月14日与苏联签订的所谓《中苏友好同盟条约》,从苏军手里整个现成地把东北接收过来。
9月1日,国民党政府任命熊式辉为东北行营主任。熊式辉没有精力考虑对付共产党的问题,他的大量时间都花在人事安排问题上。为了抢个一官半职,国民党东北党政军许多人争夺得异常激烈。
蒋介石担心原东北军势力重新抬头,叮嘱熊式辉说:“毋使尽用前汉卿(张学良)旧人,免将来指挥不灵。”到了10月18日,蒋介石派出自己人杜聿明做东北保安司令长官,着手东北的军事工作。
二、先到者给后来者让路
国民党军要进东北,我军怎么办?令人惊讶的是,中共中央把军队部署方针调整为“让开大路,占领两厢”。毛泽东的决定是:
“我党现时在东北的任务,是建立根据地,是在东满、北满、西满建立巩固的军事政治的根据地。建立这种根据地的地区,现在应当确定不是在国民党已占或将占的大城市和交通干线,也不是在国民党占领的大城市和交通干线的附近地区内。”
毛泽东还指示,党在东北的工作重心是群众工作,发动群众清算汉奸,进行减租和增加工资运动。大部分正规军都要分散到各军分区,去下乡发动群众,消灭土匪,建立政权,组织游击队、民兵和自卫军,稳固地方。
以毛泽东为代表的共产党人,从来没有怕过国民党;以毛泽东对东北战略地位的清醒认识,中共中央决不会欢迎国民党军进入东北,更谈不上拱手相让东北。笔者认为,中共中央之所以采取这样的策略,至少出于以下两方面的原因:
首先是内部力量对比悬殊。我东北解放军部队中,有很多刚刚参军的新兵,缺乏训练,作战能力还不强。而从山东、苏北出关的主力远道跋涉到东北,衣服单薄,武器弹药不足,需要休整补给。另外,稳固的可以依托的根据地还没有建立起来,群众还没有得到充分发动,加之当地土匪又多,在这样的情况下,仓促应战肯定是不利的,容易被敌人各个击破。
反观杜聿明向山海关进攻的2个军,可谓兵强马壮。第十三军是汤恩伯的起家部队,全军美械装备,火力十分强大。第五十二军是关麟征的起家部队,也是半美械装备。依靠秦皇岛和北宁铁路,他们可以得到充足的补给。
并且后来,国民党又将精锐主力新一军、新六军,还有七十一军和六十军调入东北,连同地方保安部队,国民党在东北的总兵力达到31万人。
《孙子兵法·谋攻篇》讲:“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用现在的话理解,就是有10倍的兵力就包围敌人,5倍的兵力就进攻敌人,2倍的兵力就分割消灭敌人,有与敌相当的兵力则可以抗击,兵力少于敌人就要避免与其正面接触,兵力弱少就要撤退远地。所以弱小的军队顽固硬拼,就会变成强大敌军的俘虏。
毛泽东让我军分散下乡,正是为了暂避强敌的锋芒。我军先后主动放弃了山海关和锦州等要地。
其次是外交因素制约。在东北的苏联军队,最初在一定程度上给过进入东北的我军一些帮助,但反复无常。因为根据《中苏友好同盟条约》,苏联要将东北交给国民党政府接收。
斯大林认为美国会全力以赴扑灭中国的起义,不相信中国共产党能取胜。他觉得中国共产党应该向蒋介石妥协,解散军队参加蒋介石政府。
在这一错误思想指导下,苏方强令我军撤出铁路沿线及各大城市。中共中央指示东北局说:
“彼方既如此决定,我们只有服从。大城市退出后,我们在东北与国民党的斗争,除开竭力巩固一切可能的战略要点外,主要当决定于东北人民的动向及我党我军与东北人民的密切联系。”
国民党军要争城市,共产党的军队则要争人民。东北局把发动农民群众、创造根据地作为第一位的工作,号召干部走出城市,丢掉汽车,脱下皮鞋,换上农民的衣服,统统到农村去,并以能否深入群众作为考察共产党员品格的尺度。
林彪有针对性地提出了“忍、等、狠”的三字方针。
“忍”,就是要忍受大城市和交通干线丢失后面临的各种困难,积蓄力量,积极准备。
“等”,一方面是等敌人战线拉长、兵力分散,背上包袱、暴露弱点,由强变弱;另一方面是等我方发动群众、消灭土匪,建立根据地、站稳脚跟,由弱变强。
“狠”,就是在忍和等的过程中发现、捕捉战机,抓住机会狠狠给敌人以致命打击。
三、退让之后的反攻:扭转东北战局
蒋介石一味以为我军大踏步后退是溃不成军,却不知国民党军到东北后,弱点很快就暴露出来了。
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极尽贪污受贿、敲诈勒索之能事。不同派系之间相互排除异己,明争暗斗十分激烈。许多高级将领和中级军官竞相用贪污和克扣军饷赚的钱,购置土地房产,经营私人企业,甚至走私军火,买卖黄金。上行下效,军队毫无纪律可言,士兵们也都奸淫掳掠,胡作非为。
东北民众对国民党政权强烈不满。此时蒋介石的主要精力还放在关内的中原、苏北、平绥路一带,尚沉浸在攻占淮阴、解围大同的喜悦中,没有意识到东北的隐患。
1946年9月,蒋介石在庐山召开军事会议,进一步谋划对各解放区的进攻策略后,陈诚直飞沈阳召开东北国民党军高级将领会议,根据兵力不足的情况,制定了“南攻北守,先南后北”的计划。
南满解放区只有临江等4个县比较完整,粮食缺乏,回旋余地狭小,当地一些领导干部主张北撤。毛泽东给林彪和东北局致电说:
“在目前情况下暂取守势,力求拖延敌对北满之进攻,并准备迎击敌之进攻部署甚妥。南满方面应集中主力各个歼敌,收复失地,于拖延敌对北满进攻必有帮助。”
按照毛泽东的要求,我军开展了规模浩大的“三下临江、四保临江”的作战。通过南北密切配合,南打北拉,北打南拉,迫使国民党军两面作战,从而打乱国民党军先南后北、各个击破的计划。
这场战斗从1946年12月,打到1947年4月,我军收复11座县城,歼灭国民党军5万余人。国民党军不得不停止进攻,由攻势转为守势。我军则由防御转向进攻,东北战局出现大扭转。
杜聿明派郑洞国到南京见蒋介石,要求增加2个军的兵力。蒋介石一句话把郑洞国噎了回去:“东北固然重要,南京更为重要。现在各个战场上的兵力都不够用,要增加兵力是绝对没有办法的。”
国民党军队在东北只能被动挨打了。从1947年5月中旬起,我军转入战略反攻和进攻阶段,接连发动夏季、秋季、冬季攻势,重创国民党军队,切断了沈阳、长春、锦州三地之间的联系。
其间,蒋介石两易东北军事主官,无奈局面依然照旧,甚至更差。
我军夏季攻势结束后,蒋介石解除了杜聿明东北保安司令长官的职务,派陈诚前往东北指挥军政。
此时的蒋介石很焦虑,他想到东北是工业区,若被共产党占领,共产党就可以拥有无法计量的工业品,解放全中国都不成问题。
陈诚一到东北,便宣布用6个月恢复东北优势,收复东北失地。他的自信来源于他的军队,国民党军总兵力增加到了50多万人。
可东北解放军早已今非昔比,连同地方武装,总兵力达到了51万人。陈诚连忙又找蒋介石要了一个整编师增援,结果处境还是没有好转,被歼灭近7万人。
焦虑的蒋介石急躁不安,飞到沈阳大骂东北将领:“你们当中绝大多数是黄埔学生,当年的‘黄埔精神'都哪里去了,简直是腐败!”
之后,蒋介石任卫立煌为东北剿匪总司令,代替了陈诚。
西安事变时,卫立煌曾和蒋介石一起被扣留,蒋介石很看重共过患难的卫立煌。然而卫立煌曾长期在抗日一线作战,与八路军有过很好的合作关系,对蒋介石发动全面内战十分不满。
卫立煌赴任东北,反而对我军有利。
四、平静之后的决战:解决整个东北问题
1948年3月初,驻华美军顾问团团长巴大维建议国民党军撤出东北。蒋介石表示惊愕,说从政治上考虑,不能放弃长春。长春原是满洲都城,如若放弃,在国内国际都会造成严重不良影响。必须守住长春、沈阳和锦州,不是国军不肯牺牲,而是国际关系所不允许。
蒋介石一面这样说,一面也认识到上述几城事实上已成孤城,单靠空运补给粮食、弹药难以长期维持。他考虑过将沈阳的部队转移到锦州,同关内连成一体,保存实力。但这无异于放弃东北,抛弃长春。他下不了这样大的决心。
恰好卫立煌反对将主力撤出沈阳,蒋介石只好表示固守目前态势,推迟一些时日再说。
蒋介石的迟疑期是一个关键期。毛泽东知道,蒋介石举棋不定的状态可能稍纵即逝,必须抓住时机,着手准备主力会战。因为国民党主力一旦撤至关内,解放战争就会增加许多困难。
“对我军战略利益来说,是以封闭蒋军在东北加以各个歼灭为有利。”
收到毛泽东的指示后,林彪指出:形势和任务要求军队由分散的作战转到集中的作战,由非正规战转到正规战,由运动战转到攻坚战。
接下来,1948年3月中旬到4月底,东北人民解放军全面开展新式整军运动。4月至8月,开展军事大练兵。
表面上,东北战局几乎平静了半年。实际上,我军是在为辽沈决战作准备,无论作战思想素质,还是作战军事能力,都得到了大幅提高。
蒋介石以为战事趋缓,做起“军事稳定、各战区无甚变化”的安逸梦。等到我军长途奔袭锦州,蒋介石才如梦方醒。
锦州是东北国民党军撤向关内的大门,可谓命门。蒋介石赶快召卫立煌到南京接受任务,要沈阳的国民党军主力出动,以解锦州之围。卫立煌虽没有反抗,但也没答应,只言回去再说。
蒋介石担心卫立煌不听话,不仅派顾祝同到沈阳监督执行任务,还亲飞北平、沈阳指挥,要调华北的军队增援东北,要卫立煌下决心率部撤出沈阳,全力援锦。
疯狂的蒋介石已不单单是要增援锦州,而是要对包围锦州的东北解放军实行反包围,一举解决东北问题。
按理,既然要打生死决战,蒋介石应当自始至终不离主帅位置。可他竟因后院失火,开了小差。
10月8日,蒋介石突然从北平飞上海,傅作义劝都劝不住。原来,蒋经国在上海推行经济管制,“打老虎”时把杜月笙的儿子杜维屏捉了,可遇到孔祥熙的儿子孔令侃(宋美龄的外甥),却打不下去了。
杜月笙以此“将军”,蒋经国不得不派人查抄孔令侃的扬子公司。于是,蒋介石接到了宋美龄“上海出了大问题”的电话。
蒋介石火速赶到上海,训斥蒋经国:“你在上海怎么搞的?都搞到自己家里来了!”让蒋经国立刻停止查抄扬子公司。
军中主帅因私误公,将士们怎么会卖命。国民党军以4倍于我的兵力攻打离锦州30公里的塔山,我军顶了6天6夜,丝毫没有退却。
蒋介石挺会骂人,才骂过儿子,再骂部下:“我们的将领真无用,以三个军加上优势空军炮火,把塔山都打平了,都不能攻进去。”
他不总结教训,自有人总结。英国军事家李德·哈特说过:“精神与士气乃战争之主宰。”
国民党军的士气还在迅速下滑。10月10日,蒋介石派空军给守长春的郑洞国空投一信,说解放军正在猛攻锦州,你迅速率部转移,等待来自沈阳的接应。
郑洞国当即找两位军长曾泽生、史说商议,得出的结论是“我军兵无斗志,根本突不出去”。
结果,曾泽生率第六十军宣布起义,我军当夜开进第六十军驻防的长春东半部。
锦州、长春解放后,毛泽东作出更重要的决断:抓住当前有利时机,迅速扩大战果,一举解决整个东北问题。他给东北局和林彪致电说:
“除以一部守备营口外,主力由东向西配合锦州我军作战,准备全歼廖耀湘兵团,攻取沈阳。”
毛泽东作出这个决策,是因为蒋介石企图派廖耀湘兵团重新攻占锦州。廖耀湘兵团是国民党军在东北的精锐部队。毛泽东曾经设想的“封闭蒋军在东北加以各个歼灭”,最主要的指的就是廖耀湘兵团。
现在,廖耀湘兵团送上门来了。而守住营口,就切断了廖耀湘兵团从海上撤走的通道。
我军对廖耀湘兵团实行分割包围,大胆穿插,猛冲猛打,完全打乱了廖耀湘兵团的指挥系统和战斗部署,他们的汽车、大炮扔得遍地都是。
最终,廖耀湘兵团5个军12个师(旅)及特种兵部队10万多人被歼,廖耀湘和3个军长被俘。
歼灭廖耀湘兵团没几天,我军向沈阳发起总攻。先一天开攻,第二天就结束了战斗,被歼灭的与起义的、投诚的国民党将士共有134000人。
廖耀湘的“西进兵团”惨败收手,另外一支国民党军的“东进兵团”不失精明地停止了前进步伐,乘运输舰艇从海上撤跑了。这已影响不了东北全境解放大局,辽沈战役胜利结束。
五、写在后面
辽沈战役,除了解决东北问题,还解决了一个全国性的大问题:总兵力受压制问题。1948年11月14日,毛泽东为此给新华社写了一篇评论《中国军事形势的重大变化》:
“中国的军事形势现已进入一个新的转折点,即战争双方力量对比已经发生了根本变化。人民解放军不但在质量上早已占有优势,而且在数量上现在也已经占有优势。”
“原来预计,从一九四六年七月起,大约需要五年左右时间,便可能从根本上打倒国民党反动政府。现在看来,只需要从现时起,再有一年左右的时间,就可能将国民党反动政府从根本上打倒了。”
毛泽东计算得多么准确,还不到一年时间,新中国就诞生了。
计算准确的法宝,笔者认为是实事求是。有什么样的现实条件,才能得出什么样的结论。
军事战争,毛泽东向来主张,一切从敌我双方的实际情况出发,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在敌大我小、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战略防御阶段必须实行战略上的内线的持久的防御战,和战役战斗上的外线的速决的进攻战,通过战役战斗上的歼灭战在战略上不断消耗敌人,借以逐渐改变战争力量的总体对比,最终把战略防御推向战略进攻。
先抢占东北,后让出东北,再占领东北,可以说是毛泽东这一军事思想的生动体现。这里面有个关键,“让”可不是真让。对付残暴的敌人,不能讲仁义,而要讲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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