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刚是湖南人,1951年的抗美援朝战场上,他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第39军115师344团2连的文化教员。
抗美援朝战争前几次战役,志愿军打得很艰苦,当战斗进入关键的时刻,别说文化教员,就是伙夫也得冲上去。非战斗人员进入一线阵地的例子,在抗美援朝战场上数不胜数。
1951年2月13日,志愿军投入8个团的兵力,对砥平里美军发起了猛烈的进攻,李刚所在的115师344团也参加了这次战役。
战斗打响后,李刚被上级指定为战地担架队长,负责将火线上的伤员转移下来。砥平里之战,由于事先对敌情侦察有误,防守砥平里的敌人比预估的多了整整一倍。
再加上刚在横城战役中取得了大胜利,所以参加进攻的志愿军指战员们普遍存在盲目乐观的轻敌思想。结果,部队的进攻很不顺利,战士们伤亡很大。
在战斗关键的时刻,李刚主动提出要参加爆破组,获得批准,于是他从担架队长变成了爆破组长。
李刚带着几名战士在炸毁一个地堡时,地堡里没被炸死的敌人突然向他开枪,子弹从左膝关节处直接贯通大腿根部,大腿肌肉被撕开了一条一尺多长的口子,骨头外露。
李刚强忍着剧痛,用绑腿连同棉裤一起,把伤口捆住。就在这个时候,部队开始从砥平里撤退了。打了三天,志愿军依旧没有攻克砥平里,且敌人的各路援军已经迫近,所以部队不得不撤退。
重伤的李刚被战友们轮流背着,随大部队向北撤退。
刚撤出战场没多久,空中就传来了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敌人的轰炸机来了。敌机投下的一颗凝固汽油弹在李刚身边爆炸。爆炸的巨大气浪,将李刚掀倒,滚落到边上的一道山沟里,本就重伤的他,失去知觉昏迷了过去。
志愿军从砥平里撤离的时间是1951年2月15日下午,当天傍晚时分,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雪。
在极度的寒冷中,李刚恢复了一点知觉。不过,此时的他已经完全被冻僵,身体动弹不了。四周一片寂静,枪炮声、飞机的轰鸣声、人的嘶喊声都消失不见了。
在躲避敌机的空袭中,李刚的战友们没有找到他,大家都以为李刚已经牺牲了。
撤退的路上,连队一直惦记着他。有人说他不但腿被打断了,肠子也被打穿了;后来有人说看见李刚被抬进了包扎所;又有人说包扎所让凝固汽油弹击中了。。。
总之,没有一个人看见李刚从战场上下来。
几天过去了,依然没有李刚的消息,团部做出了判断:李刚已经牺牲!
因为重伤的他,根本没有办法在如此严寒的冰天雪地中生存下去;尽管大家都不想做出这样的判断,可谁都清楚,他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饥饿、寒冷、敌人、伤口感染、失血等等。。。
于是,344团保卫干事李家许为李刚写了悼词,部队为李刚和其他牺牲的战友们一起开了追悼会,而李刚的名字也被列入了烈士名单。
李刚,是幸运的!
两名掉队的志愿军战士,正在茫茫大雪中追赶着大部队。当他们走过一条山沟的时候,感觉踩上了什么东西,扒开雪一看,是一个人。这个被埋在雪里的人,身上穿着志愿军干部服,胸口还有党员的标志——一块小红布。
这个已经被大雪掩埋的人,就是李刚。如果不是这两名掉队的战士,恰巧经过这里,并踩到了他的身体,李刚就会冻死在冰天雪地之中。
两名战士把耳朵贴在了李刚的胸口上,听到了微弱的心脏跳动声,还活着!当即,两人立刻检查他的伤势,开始重新捆扎伤口。
捆扎的时候,李刚醒了,以为有人在捆绑他,忍不住喊道:“为什么捆我?为什么捆我?”
其中一个战士说:“我们也是共产党员,你放心,只要我们活着,绝不会把你丢下!”
他们两人拖拉着无法行动的李刚,顶着漫天风雪,艰难地向北行进。
天亮的时候,三人来到了一个小村庄,遇到了一位朝鲜老人和他年轻的女儿,还有一名朝鲜人民军的女军医。那时候,朝鲜老百姓知道志愿军是帮他们打美国人的,而且志愿军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有时还会伸出援手,所以老百姓对志愿军很亲切。
救下李刚的两名战士是在日伪通知下的东北地区长大的,会一点日语,而那时候的朝鲜成年人一般也都会日语。所以,和朝鲜老人沟通起来,倒也方便了许多。
老人将三人接到自己的家里,女军医立即开始为李刚处理伤口。这时候,李刚的冻伤远比腿伤的贯穿伤还要严重,朝鲜老人和他的女儿用剪刀,把李刚的裤子剪开,用雪使劲揉搓他被冻伤的双腿。
李刚的腿上已经结了一层冰,他们就用木棍把冰打碎,再用雪挫。朝鲜老人和女儿,用这种治疗冻伤的土办法,一直搓到李刚的双腿发红,血液开始流动后才停了下来。
然后,他们用棉絮重新把伤腿捆好。朝鲜老人对李刚说:“七天之内不能解开,如果因为疼而受不了自己解开的话,你的腿就废了!”
能不疼吗?子弹贯穿伤,腿部肌肉撕裂,骨头都露出来了,没有止疼药,没有特效药,甚至连消炎药也没有,只能硬抗。
这个小小的村庄里,除了李刚外,还隐藏着十名志愿军伤员。
半夜,村庄里的百姓抬着志愿军伤员们开始向北转移。那两名救下李刚的战士,将李刚托付给朝鲜老人后,就去追赶大部队了!
美军介入朝鲜内战后,朝鲜就处在全民皆兵的状态了,凡是能拿动枪的成年男子全部上了战场,留在家里的只剩下老弱病幼,所以抬伤员的全是老人和女人。
告别朝鲜老人和老人的女儿时,李刚忍不住泪水滚落;若不是这对善良的父女,他是否能活下来,还不一定。
躺在简易的担架上,李刚被剧烈的疼痛折磨得浑身颤抖,但他不敢出声,因为此时的他们还在敌占区,他怕引起敌人的察觉。
这些朝鲜老人和女人,抬着李刚等十一名伤员走了一夜,直到把他们交给了从中国东北地区来的支前担架队。这支担架队由东北地区的农民组成,在朝鲜战场上,他们常常深入到敌我交界处,寻找志愿军掉队的伤兵,十分勇敢。
担架队里有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有的伤兵对让年龄能当他们父亲的老人抬着走,很不忍心,老人看出他们的不忍,安慰道:“孩子,咱还不老,听说在苏联,不到六十岁就不算老人!”
天亮了,随时都可能遇到敌人的飞机,于是伤员们被抬进附近的一个村庄隐蔽。
那时候,因为我军没有制空权,美国人的飞机十分嚣张,不要说人了,就是看见一堆枯草堆,只要美国飞行员认为这是目标,就会毫不犹豫的对着枯草堆投弹、扫射。
李刚被安排在一户朝鲜百姓家里,这户人家只有由母女两人,家里的男人上了战场,生死不知。李刚突然发起了高烧,这可吓坏了母女两人,她们赶紧烧开水为李刚擦洗。
敌人的飞机对这个小村庄进行轰炸,朝鲜母女没有丢下李刚自己去躲避,而是背着他赶紧往山上转移。敌人的飞机走了后,母女两人又把李刚背回家里,给他喂水喂饭。
支前担架队终于把李刚送到了往国内转运伤员的汽车上!这一路都是昼伏夜出,白天找个朝鲜村庄隐蔽起来,到了晚上再赶路,其中的艰辛不难想象。
当年的朝鲜战场,没有什么前方和后方之分,因为敌人的飞机可以肆无忌惮地在朝鲜半岛的任何地方进行轰炸破坏。从鸭绿江到三八线的铁路、公路、车辆是美军最主要的轰炸目标,美军投入到对我军后勤运输线轰炸的飞机数量和频次,远比战斗支援多。
李刚所乘坐的汽车,在返回国内的途中,又遭到了敌机的空袭。汽车被敌机打中,燃烧了起来。车上其他的伤员都跳车跑了,可李刚动弹不了。司机大声喊道:“上面那谁?不想活了?快下来!”
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李刚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司机急了,赶紧爬上卡车,把已经浑身冒着火的李刚背了下来,拖到一个山沟里,用铁锹往李刚身上盖土,才将火扑灭。
汽车被打毁了,李刚又被送到一列专门往国内转运伤员的专列上。车厢里,人挤得满满的,李刚的昏迷不醒令火车上的军医担心不已。
李刚的伤口,之前都只是做过一些简单的包扎,没有进行手术处理。已经拖得太久了,此时必须立即进行手术,否则将性命难保。
可拥挤不堪的火车上,既没有做手术的环境,又没有麻药,手术感染的风险实在太大,做还是不做?立刻手术,还有生还的希望;如果不立即动手术,只怕李刚再难坚持下去了,因为伤口已经化脓了!
最后,车上的医生们还是决定立即动手术。简陋的车厢里,医生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给李刚做了手术,剧痛令李刚不断地昏死过去;手术做完了,医生从他的伤口处挤出了一大碗脓血,还取出了一块弹片。
果然,由于手术环境十分差,李刚的伤口感染了!
在长春的医院里,医生们对生命垂危的李刚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抢救。但伤口严重感染带来的并发症,令医生们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而且感染最后延伸到了脑袋里,使得他头颈僵硬,痛苦万分。
医生的诊断报告上写着:颅内压力极高,随时有生命危险。
不过,在医生们的全力抢救和精心护理下,李刚还是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中国著名骨科专家陈景云先生,听说了李刚的事,特地赶到长春为李刚做了膝盖的手术。因为李刚撕裂的肌肉一直无法愈合,膝关节又发生了严重的骨髓炎,医院的医生认为只能截肢。
陈景云先生经过八小时的手术,终于保住了李刚的腿!
李刚真的活了!一年后,当344团的战友们得知他还活着,大家高兴了很久。
李刚没能成为战斗英雄,他和大部分志愿军战士一样,普通的被人们记不起名字!但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他们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为新中国铸造了一座令敌人望而生畏的钢铁长城!
正因为有千千万万个默默奉献又看着很普通的“李刚”,我们才有底气说出那句话: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