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羊史记.看新鲜的历史
撰文：梦貘貘
编辑：吃硬盘吧
插画：发达蚊
#01.
对于冲绳基督教专科学校前校长志垣健三而言，1945年3月27日那天发生的事情，成为他这一生都无法跨越的一道心坎，虽然多年之后，许多细节他都刻意忘记了，锥心的痛苦却仍无时无刻折磨着他。
那一年，他只有16岁，和母亲、哥哥以及弟弟妹妹生活在冲绳渡嘉敷岛，那儿距离冲绳的首府那霸大约有30公里。
他记得，美军是在那一年的3月26日登岛的，当天晚上，日本士兵就通知他们离开居住地，在雨中徒步穿行到这座岛西部的一个村庄里集合。
雨下得非常大，他们整个村庄里的男女老少八百多号人，大约花了四五个小时才来到军方指定的集合地点。这个时候雨终于停了，太阳升了起来。
他们聚集在一座小山头上，村民们因为惧怕而紧紧地挤在一起，人群的外围站满了穿着军装、表情冷漠的日本士兵。大家都有预感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人群中传来哭泣声，那是一些妇女和儿童发出的。
志垣健三记得自己和哥哥在学校时，就已经有人向他们灌输了许多像“如果美军登陆了，自杀比被美军杀死要好得多”这样的宣传口号。这让年轻的他们本能地相信：和日本士兵一样，为国家牺牲自己的生命是一个光荣无比的行为。
村长是一位退伍军人，他首先站出来，在人群前面跪拜，并痛哭流涕地大声地呼喊着：天皇陛下万岁！许多人都知道，这是日本士兵在战场上自杀前进行的必要仪式。
这时候，那些日本士兵走了过来，向村民们分发着手榴弹，并告诉他们，等一下拔出弹上的别针后，等三秒钟就可会爆炸了。
妇女和孩子们本能地后退，一些成年男性表情麻木地接过了手榴弹。其实因为人数过多，拿到手榴弹的家庭并不多。志垣健三一家人就没有得到自杀的工具。
四周有人已经拔出了手榴弹上的别针，爆炸声在他们周围疏落地响起，可能因为胆小或者不熟练，死去的村民并不多。因此，村民们被告知可以使用棍子和镰刀杀死自己的家人。
现场一片混乱，许多男性拿起了手边的工具，开始屠杀那些妇女和儿童。志垣健三和哥哥并没有进行沟通，但却不约而同地对着家人举起手上的凶器。
多年后，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拿着什么东西杀死自己的母亲、弟弟和妹妹的，也许是一截绳子，也许是一块石头，也许是草丛里的那根长矛。他只记得母亲嘴巴里发出凄惨的叫声以及刚上小学的弟弟和年仅四岁的妹妹可怜的求饶声。即使多年之后，那些声音还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
当俩人完成了暴行后，他们站在那里商量着谁先死去，正在这时，一位同龄的男孩向他们跑了过来，对他们喊道：“我们应该和美军战斗，被他们杀死也好过这样死去。”
于是几位年青人向村外跑去，他们首先遇到的不是美国人，而是一群日本士兵。看到这几位年青人还活蹦乱跳的，士兵们拦下了他们，要求他们滚回去自相残杀。
志垣健三忽然疑惑起来，打败仗的是这些士兵，为什么这些人没有主动自杀，却要强迫普通民众牺牲生命。志垣健三的内心产生了一种被人愚弄的感觉，想起刚刚死去的亲人，他心如刀绞。
志垣健三还算幸运，在岛上躲藏了几个星期之后，他被美国士兵抓住并俘虏。后来他得知那天大约有300人死于集体自杀。而在那以后，这样的集体自杀事件在他们岛上又发生了一起，总共死亡人数超过了600人。
这两起事件有着一个共同的特性：现场都有日本军队在主导着自杀事件的整个过程。
#02.
日本早在明治时期，就制订了义务教育的计划，计划中的一个重要内容便是要在全国建立起54000所小学。
这个计划执行起来速度快得惊人，公元1860年，日本人大多数还是文盲，但是仅仅过了四十年，二十世纪之初，日本已经成为亚洲地区公民受教育程度最高的国家。那个时候，日本全国公民的读写率已经达到了95%。
然而这种基础教育在日本已经发生了扭曲，学校课程的设置都是以培养强烈的爱国心为目的。而这所谓的爱国心，准确地说，应该是“爱天皇”的心。
这些中小学生们遵守着“远距离的崇拜”常规，每天早晨列队向着皇宫的方向鞠躬60秒。老师每天都要向男生们发问：“你们最大的抱负是什么？”男生们则异口同声地回答道：“为天皇而死！”
就这样，通过洗脑式的教育，日本政府让一代又一代的年青人成为好战的日本天皇的拥趸者和追随者，而他们却将这种信仰视为“大和的民族精神。”
公元1941年12月8日，日军袭击了珍珠港，日军的猖狂引起了美、英的反扑。
从1942年起，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主战场就转向了太平洋，此时的日本，已经由进攻转变为防御。美国为了掌握制海权和制空权，开始有计划地在太平洋地区发动了一系列的登陆作战。
面对美军咄咄逼人的攻势，日军常常是溃不成军。1944年7月9日，美军占领了马里亚纳群岛的最大岛——塞班岛。此前日本已在岛上修建了各种军需设施以及派遣了重兵把守。
在这次战役中，美军损失了三千余人，而日本方面，阵亡的人数达到四万余人。最后几百名平民携妻带子退至塞班岛最北端的山顶断崖上，集体跳崖自杀。那些试图向盟军投降的民众，遭到了日本士兵的开枪射杀。目睹了这一可怕情景的美军，从此将这个断崖称之为“自杀崖”。
在日本本土，塞班岛上发生的集体自戕事件得到了新闻媒体和政府的赞美，认为这是一种爱国行为。1944年12月朝日新闻社在报纸的头版头条刊登出了“一亿人的特攻部队”这样的口号，以此鼓动日本民众在战败后组成集体的自杀部队。日本内阁竟公开支持媒体的这项宣传行径，并将这句口号列为一项重要的政策。
到了1945年的春天，在美国向日本的主要城市空掷燃烧弹后，“玉碎”这个词就被强加到每一位日本人的身上。他们对于这个词的解释是：“像打碎的玉器一样光荣地死去，要好过像一块平庸的屋瓦一样毫无意义地生活。”（《大汉和辞典》）
而正是这样一种可怕的逻辑造成了冲绳战败后，军队强迫平民集体自杀的事件。据有关专家研究，冲绳战役中，共造成15万无辜日本平民的死亡，这个人数占当地总人口的三分之一。
#03.
1945年3月份开始的冲绳岛战役，被日本人描述为在日本本土，美军和日军之间的战争。而实际上，包括冲绳岛在内的琉球群岛，权属有着许多的争议。
琉球群岛在历史上并非日本的领土，《隋书·流求国传》中记载，从建安郡乘船向东出发，在海上航行五天即可到达，当时的琉球国王姓欢斯氏，名渴刺兜。
大业三年（公元607年），隋炀帝命令羽骑尉硃宽去海外寻访异国风俗，硃宽在向导的指引来到了流求国。由于言语不通，硃宽就从岛上抓了一个岛民回来。这是流求国第一次出现在史籍中。
清代官员徐葆光所撰《中山传信录》转述了琉球国的国史《中山世鉴》中的介绍，琉球国始名“流虯”，原因是“隋使羽骑尉朱宽至国，于万涛间见地形如虯龙浮水中，故名。”
从隋至宋，我国的史料中一直以“流求国”来称呼这个国家，到了元代，它被更名为“瑠求国”，而到了明代洪武年间（公元1372年），这个国家与我国建立起朝贡关系，国名遂正式定名为琉球国。
公元1609年，日本入侵了琉球国，琉球国从此成为了日本的殖民地。到了明治时期，日本强行宣布将琉球国改为冲绳县，琉球由此灭国。
因为琉球国有着自己的历史和文化传承，即便是被纳入了日本人的统治，他们依然保持着自己的文化和信仰。在原住民的意识里，没有对日本天皇的无上崇拜，如果不是军队的胁迫，作为平民，他们是不可能为了所谓的“爱国心”而愤然自杀。
在二战期间，日本政府为了弱化冲绳当地人的文化和传统，强迫他们使用东京腔的标准日语，由此可见日本人对于冲绳人所抱有的不信任态度。
冲绳人被日本本土人视为二等国民，日本士兵也不信任他们，在惨烈的战火中，这些平民就成为日本军队与美国海军陆战队交战时的牺牲品。
公元1940年，美国人类学家就提出了这样一个观点：琉球人与日本人在种族上有所不同。1946年，美国在遣返计划书上写明：“以下计划决定琉球人从日本遣返回故乡岛屿，而日本人从琉球遣返回日本。”
这段话证明美国人也认同琉球和日本是不同的国家和民族，应拥有各自的领土。但是到了1972年，美国又将琉球群岛的管理权移交给了日本。
回顾那段历史，我们可以发现，日本是一个多么疯狂的国家，它不停地向海外输送着忠顺、狂热的日本士兵，让他们成为最无情的杀人机器，残暴地屠戮着他国的民众。在国内，面对着自己定义下的子民，它同样举起了滴血的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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