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太史小生
一、部队报告一起离奇的炮管鸟窝案，陈锡联批示：“山西毡帽”要不得
70年代初，沈阳军区召开了一次“战备训练工作会议”。陈锡联同志在一份情况反映材料上，见到一个很生动的例子。说一个执行军农生产任务的炮兵团，因战备的弦绷得不紧，麻雀在炮管里做了窝，还下了个蛋。
因陈锡联同志50年代主要是负责中央军委炮兵工作，对各种火炮，不能说是行家，但决不是门外汉，他看到这个例子后，心里琢磨，不管部队多麻痹，多长时间没训练，休训时炮管里要涂上黄油，穿上炮衣。麻雀就是铜头铁顶，也钻不进去，钻进去也不会在黄油上做窝呀！
想到这儿，他在这个例子旁边用红兰铅笔重重地打了一个问号。会后，他告诉军训部，一定要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
后来，派工作组到这个炮团一调查才知道，这个雀窝原来是一个战士恶作剧，从屋檐下掏出后，塞到炮衣缝里的。上次一个参谋到这个团了解战备训练情况，见到这个雀窝，炮衣里一半外一半，逗得也憋不住笑，知道这是淘小子干的。不知层层汇报，到军区怎么出了只“五条腿的狐狸”来。对这件事，这个团从上到下，骂娘的有，说三七疙瘩话的也有，把上级机关贬得一分钱不值。
调查人员弄清事实真相后，急忙回来向司令员汇报。陈锡联同志没有批评写情况反映的那个同志，而是讲了下面几段故事：
我刚到129师时，听刘师长讲：“我们有些参谋提供的情报，就象山西的毡帽，正反两面都可以戴，这是是坏大事的，这顶帽子必须要扔掉。”
开始，我还没有领会首长讲话的意思，后来才明白，首长指的是有些参谋在敌情报告中写道：“数千敌军集结，似有侵犯根据地企图。”
刘师长批评说：“数千，可以理解为二、三千，也可以理解为八九千，敌军，可以是日军，还可以是伪军或皇协军。冲这样的情报，使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定下决心。他还要求参谋人员一定要“心细如发”，无论什么情况，都要一是一，二是二，不能掺半点水份。
打那以后，我细心观察刘师长的一举一动，其中有三件事，使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一次，部队一天行军七、八十里，来到一个村子宿营，部队进村后，战士们都进老乡家休息了。师长却领着干部，村前村后转，告诉大家，哪几条路敌人来夜摸时对我威胁大，要放警戒哨，遇有紧急情况，各部队应抢占哪些制高点，撤退时又该分头走哪些路，就连部队各种行动信号，都一一做了规定。
还有一次，师部在一个镇子里驻防，指挥所设在一座楼房二层的客厅里。我们到师部开会，开会前，他见一位警卫员一会儿送水，一会儿送烟，楼上楼下跑了好几遍，便笑着问：“小鬼，从一楼到二楼共有几个台阶啊？”一下子把警卫员问住了，他吱唔了半天，挠挠头说不知道。
师长认真地说：“转弯处往下十个台阶，往上七个台阶，从一楼到二楼楼梯上共十七个台阶，不信你数数去！”
警卫员噔噔噔地跑出去，又噔噔噔地跑回来，惊奇地问：“师长，上楼时你还边上边与人谈话，怎么知道是十七个台阶呀！”
“我会神掐妙算！”一句话把在场的人都逗乐了。 师长接着说：“像这样的事情，上楼时就应数清、记住，这样，夜里有了紧急情况，忙着下楼时就不会摔跤子。”
陈锡联同志给大家讲的第三个故事是：一次，师长正在屋里开会。突然，一个参谋跑进来气喘嘘嘘地说：“刚才，老乡报告，说后山上有几个鬼头鬼脑的家伙，我带部队包抄上去，这几个家伙早跑了！”
“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没有？”这位参谋见师长追问，忙答道：“没有！除了他们在坐过的地上扔下一堆烟头外，什么可疑的地方也没发现！”
师长说了声：“休息一下！”便转身出去，亲自让那位参谋领他到这几个人坐过的地方去看看。
来到现场，师长在一堆烟头旁边，拾起个破烟盒。见烟盒背面，用铅笔画个圆圈，里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师部驻地的村名，村名底下有几组阿拉伯数字，第一个阿拉伯数字正是当时的月份，第二组阿拉伯数字是翌日的日期，第三组师长推断是时数，面园圈外的几个阿拉伯数字，正是附近几个皇协军和伪军的番号。
刘师长看到这里，急忙回到屋里对大家说：“有情况！”随后举起那个破烟盒说：“刚才溜掉的那几个家伙，是敌人便衣侦探，从他们丢下的这个破烟盒上可以看出，敌人明天夜里要来偷袭我们，我们要将计就计！”
说罢向各部队下达了伏击任务，第二天夜里，敌人果然中计，偷袭不成，反倒丢下几十具尸体。
陈锡联同志讲到这里，略停了一下，又说：“后来当我们见到师长，同他谈起这些事情时，他总是十分认真地说，是残酷的斗争现实告诉他，指挥员也好，参谋也罢，如果办事马马虎虎，了解情况粗枝大叶，会付出血的代价的！”
陈锡联见大家正往本上记他的讲话，急忙摆手制止说：“记不得，记不得，有些话是犯忌的，你们听了就算了！”便转了话题，问大家：“像这样乱戴山西毡帽的现象还有没有？”
“有，譬如，机关工作组下部队检查不正之风，回来有几个人都讲，某某连长，连里杀猪时，他让炊事班把猪心妙给他吃。战士们不满意，他在点名时还问大家，一个连有几个连长啊？战士们答有一个。他又问一头猪有几个猪心啊？大家答只有一个。随后他问，那连长吃这个猪心对不对呀？看来，诸如此类的汇报，例子蛮生动，恐怕都有水份。”
陈锡联听这位同志讲完后说：“要以这些现象为突破口，抓好机关作风的整顿，扔掉‘山西毡帽’，在准、快、严、细、实上多下些功夫，你们司令部就带个头罢！”
打那以后，沈阳军区狠抓了机关人员作风的培养，使机关人员的工作作风，有了很大的转变。
1973年，那个炮兵团所在师的司令部，出了全军第一本袖珍型参谋工作手册，把准、快、严、细、作为参谋必备的工作作风，写到参谋手册中。
二、不要学猴子掰玉茭
1963年3月5日后，在中国大地上，到处都传扬着一个平凡而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的名字——雷锋。他的事迹，不仅感动了几代人，而且，直到现在，在人们的心目中，仍有不可磨灭的影响。
尽管雷锋在生前，靠自己那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已在一些寻常人的心目中，深深地埋下了一颗不寻常的种子，这粒种子决定它将来必然要开花结果。然而，在雷锋死后，最先发现这颗种子的，并不是雷锋所在部队，而是抚顺市人民。这件事，使陈锡联同志很受震动。
有一天，陈锡联同志把司、政机关的一些人叫到一起，座谈如何总结经验，培养典型，宣扬典型的问题。在座谈时，他讲了这样几件事。
夜袭阳明堡机场后，刘伯承师长让我总结这次作战的经忘说心里话，那时对经验的重要性认识得还不清楚，怕人家说打胜仗就翘尾巴，胡吹一通，迟迟没有总结。后来是刘师长亲自总结的。
在总结经验时，师长打比喻说：“为什么要总结经验呢？为的就是要弄清楚这个仗怎么打胜的，这里面有什么窍门，在下一仗中好用。有哪些教训，以后要引以为戒，防止再次吃亏。我们可不能学猴子掰玉菱，掰了一穗往腋窝里一夹，再掰一穗，又往腋窝里一夹，结果掰了半天，最后只能得一个！”刘师长讲到这儿时，站起来，在地上学着猴子掰玉菱的动作，把在场的人都逗笑了。打那儿以后，我才懂得，总结经验不是自吹自擂，而是为了给以后打仗，留下一面镜子。
后来，打完仗总结经验时，个别部队有夸大战果和报假情况的现象，刘师长知道后批评说：这种作风很不好，为了图虚名，不顾客观实际地报告假情况，其危害很大。我不知道这些同志想过了没有，下次打仗时，兄弟部队学你们假以验的样子去作，会付出多大的代价！
讲到这儿，师长引用当地老乡的话说，总结作战经验，也要“碌碡砸碾盘——石(实)打石(实)。”因为钢铁是硬家伙，总结经验是为了后事不忘前事之师，能打一仗进一步。用假经验，去骗别人，别人按你的办法去打，去碰硬，还不碰个头破血流。所以我说，总结作战经验一星半点也假不得。还是前面那句话，要“碌碡砸碾盘——石(实)打石(实)！”
1938年春，在井陉长生口吸打援敌战斗中，769团2月23日拂晓前对旧关之敌发起进攻，因未切断电线，致使旧关之敌向井陉求援。此事兄弟部队不满，战后，我在总结经验时作为一条教训提出来，刘师长笑着说：“这件事就看你怎么看了。我认为如果你们提前把电线切断了，旧关之敌就无法向井经警备队通话求援，386旅在长生口地区就伏击不成。总结经验时也要一个问题两面看，不能木匠斧子一面砍！”刘师长还告诫我们，不仅要总结好打胜仗的经验，更要总结好打败仗的经验。他说：“败仗付出的代价更大，更有教育意义和借鉴价值，它可以避免人们重踏复辙，少摔跤子？”
刘师长还经常提醒我们，要加强对敌人战术的研究，帮助敌人总结点经验，这样更便于摸清敌人的脾气和活动规律，打起仗来就主动了。1942年3月，他在总结太行军区2月反“扫荡”的经验时，就总结出了敌人的战术有：“铁环合围”、“捕捉的奇袭”、“纵横扫荡”、“辗转驻剿’、“反转电击”等等。师长说：“知道敌人用什么着，以后我们就找出了对付的办法。”
讲到这儿陈锡联同志对大家说：“我讲这番话的意思，就是告诉大家，无论战时，还是平时，都要注意总结经验。怎么个总结法，我想上面我讲过的那些做法，今天仍值得学习，希望在坐的诸位能从中悟出点道道来！”
后来，沈阳军区出经验，出典型，与刘帅对陈司令的影响，不无关系。
三、登高才能望远
50年代，陈锡联同志正在中央军委炮兵工作。
有一次，他和人们谈起军队正规化建设，谈着，谈着，就把话题转到刘伯承元帅身上。
有个同志说：“这是一位难得的帅才，什么间题都看得很远。1951年1月下旬，我参加了华北军区高干会议。他在会上以主席给军事学院成立典礼大会上的题词为题，从三个方面讲了建设正规化现代化国防军的重要意义，讲得非常生动和深刻。”
这位同志见陈锡联正聚精会神地听他讲，继续说道：“我记得很清楚，刘帅讲，毛主席早在‘七大’时就指出了党的工作重心应由农村转到城市，由游击战争转到世界性的正规战，甚至毛主席教我们学习《前线》与《甲申三百年祭》在每个人的思想上都做了准备，现在正式给我们提出了要建设正规化国防军。”
这位同志环顾了大家一下说：“刚建国就提出了这样一个具有战略眼光的问题，这决非是凡夫俗子所能办到的。”
陈锡联见他讲得挺激动，笑了笑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早在1947年夏，刘帅就提出过这个问题。一次，他在晋冀鲁豫中央局和边区政府机关干部会议上作形势报告。以马歇尔准备帮助蒋介石打内战，很重视交通和铁路为话题，就提出了现代化没有铁路，就等于黄牛拉汽车，炮运不走，饭吃不上。”
陈锡联端起缸子，喝口水说：“这次刘帅还讲了，我们要在战争中建军。过去我们没有几门炮，现在每个纵队有10到20门炮，还有化学炮、榴弹炮、坦克、飞机。可是有些同志是‘叫花子拾起金饭碗’，没法用。现在必须注意炮兵和工兵的建设，这是环境的需要。”
陈锡联放下缸子，继续说：“在当时能看透这一点的人并不多，刘帅还讲了，建设炮兵、工兵，这是军队中的大问题，军械兵工的建设也是大问题。还有通信兵，今天大兵团作战，协同动作主要靠通信联络，没有它就没有指挥，是关系到胜败的大问题。
陈锡联讲到这儿，略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想起来了，1948年12月，主席打电报让刘司令参加中央政治局会议。会上，刘伯承司令员谈了今后作战准备和军队建设的意见，其中就提出了军队正规化建设问题，并讲在转变关头，如何正规化，从何着手，想来只有首先从司令部着手，只有加强司令部，才能组织战争。并针对有些旅、团干部轻视参谋，甚至打骂参谋长，提议今后不经过参谋长不准当主官。”
讲到这儿，陈锡联引用刘帅常对他讲的两句话：“只有登高，才能望远。”意味深长地对在坐的同志说：“看来，只有登高。才能望远啊！”
作者简介：太史小生，历史领域爱好者，特别是热衷于党史、军史的阅读与写作。一直希望更清晰地去回望历史，更理性地看待历史，更流畅地书写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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