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象牙山男孩
1939年12月7日夜间,川岛警备部队步、骑兵和伪军倾巢出动,于8日拂晓分三路到达了新兴街、松林口和三元口附近。
惊心动魄的第四次繁昌保卫战开始!
第3支队副司令员谭震林分析敌情,认为敌川岛警备部队装备优良,应尽量避免与其决战,决定采取宽正面、大纵深的部署,对敌人形成包围之势。
8日上午7时左右,日军气势汹汹地向繁昌城扑来。
9时左右,日军在炮火掩护下,全部迫近繁昌城。日军攻势猛烈,一部很快突入城内,并向守在峨山头的6团3营围攻。6团3营以短火力顽强抗击,经过数次反冲锋,将敌击退,牢牢控制着高地。
激战到上午11时,1营主力已由羊山迂回到繁昌城北门,2营也迅速赶到西门,两支部队将日军紧紧包围在繁昌城内。
敌人试图突围,双方在城厢展开激烈的战斗。
午后3时,新四军从四个方向展开总反攻,战士们一边冲,一边喊着“活捉鬼子!”1营1连3排在连长祝喜良的率领下,和日军展开了肉搏,杀伤了大量敌人,最后全排壮烈牺牲。
日军火力猛烈,新四军一时无法靠近。
激战到下午5时,天渐渐黑了,空中也开始飘下蒙蒙细雨。日军作战极其害怕这种黑天和雨天,他们纷纷向北门溃退。新四军抓住机会,紧追不舍。
到了草山头附近,日寇见摆脱不了新四军,就施放毒气拦路。此时天已昏黑,冷雨霏霏,新四军被迫停止追击,溃败的日军逃回据点。
但这仅仅是大战的前奏。
南京、芜湖、大通等地的敌情源源不断地传来:日军连日来不停地将附近各地的步兵、炮兵、骑兵、航空兵、水警等抽调集中在荻港。
一、第3支队部马上召开营以上干部会议,谭震林作了敌情分析和战斗部署
从目前形势看,日军企图从第3支队和第144师的结合部插进来,先夺取赤沙滩,切断第144师与第3支队的联系,然后转过头来,由南向北将第144师一口吞掉,从而在铜繁整个抗战链条上打开一个缺口,孤立繁昌,直逼云岭,策应青阳方向的进攻,威胁徽州、屯溪后方,继之为打通浙赣线创造条件——这是敌人为配合其西南战略进攻的一个重要步骤。
接着,谭震林又作了战斗动员:“新四军将士忠心赤胆,向来以民族安危、抗战大局为重。今天,大敌当前,我们要以皖南战局为重,暂且不计较那些反共顽固派的胡言乱语。友军第144师受到严重威胁,我们应主动出击,坚决把敌人阻挡在新四军阵地前,予以歼灭,不让敌人从我方地区迂回第144师侧后(在后来的皖南事变中,第144师却以德报怨,疯狂屠杀新四军指战员)。这是一次恶仗,也是一次政治仗,我们要坚决歼灭敌人,保住皖南前线。让顽固派去胡说八道吧!我们要用作战胜利来回答这些假抗战、真投降的先生们!”
说着,谭震林看了一下坐在身旁的第3战区“联络参谋”们。这几位“参谋”从岩寺一直跟到这儿,第3支队有什么活动,他们都要干预过问,真是“事必躬亲”。第3支队的指战员都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是军统特务,对他们非常鄙视。
13日深夜,正在睡梦中的2营营长陈仁洪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话筒中传来侦察班班长祝水生的大声报告:“营长!据步哨报告,有约五六百名鬼子,已于午夜到孙村,估计很可能沿梅冲南下。另外据获港方向情报员报告,天亮后敌人可能还有一路一千余人从黄浒沿小河东岸南下……”
敌人终于又来了。陈仁洪看了一下表,时针指向凌晨3点钟。
“答答滴……”一声声紧急集合号声,划破了黎明前的寂静,指战员们纷纷跑步集合。陈仁洪作完战斗部署后,副营长马长炎也作了战前动员:“这一次,敌人的兵力、武器都要超过我们几倍,大家要做好打大仗、打恶仗的准备,坚决打好这一仗!……一,共产党员、指挥员要身先士卒,与战士同生死、共患难,保证阵地指挥不间断,思想政治工作不间断;二,随时随地搞好战场的宣传鼓动,不断用各种战斗口号激励部队,不打‘哑巴仗’;全营要把杀敌立功、多抓鬼子、多缴枪、保卫繁昌、保卫皖南、与阵地共存亡等口号叫响,使部队始终保持旺盛的斗志……”
山野沉浸在黑色的夜空里,冷风迎面扑来。按照计划,陈仁洪带着通信班紧随着4连前进。
队伍很快到达金山岭。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乱云在山谷中飘荡,整个山野被笼罩在一片白雾之中,空气中弥漫着野草的芳香,四周一点动静也没有。
“啪啪啪……”前方突然响起一串清脆的枪声,侦察班已经与敌人接火了。敌人到了乌龟山下!陈仁洪不禁吃了一惊:如果乌龟山被日军占领,后果不堪设想。
陈仁洪大声命令4连连长:“林昌杨,敌人刚到乌龟山脚,马上选择冲锋路线,出其不意地把他们赶下去!”
二、乌龟山本是第3支队与第144师结合部上的一道重要屏障,原本是个无名高地,平时双方在这里搞防御作战演习
战士们看它光秃秃、圆溜溜的像个大乌龟,就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乌龟山。
冲锋号声在阵地上骤然响起,战士们在林连长率领下像烈马一样勇猛地冲上山头。
“咯咯咯、咕咕咕……”已上到半山腰的日军的轻、重机枪也响了起来。
战士们甩出一排排手榴弹,爆炸声中,一堆堆日军随着炮火、硝烟、尘土,飞上了天。敌人的迫击炮弹不停地在阵地上爆炸,整个山头浓烟四起。双方的枪弹交织着,连成一片火网。6连也冲上来了,又是一百多个手榴弹甩向敌人。日军在嚎叫声中,像被伐倒的树木,咕噜咕噜滚下山去。4连、6连控制了整个乌龟山。
敌人受到新四军火力压制,不能实现其迂回赤沙滩的企图,便迅速占领塘口坝西北的金丛山、九龙石一带高地。而尾随在敌后的新四军5团3营,迅即向敌指挥阵地九龙石发起攻击,双方展开了激烈的白刃格斗。
在乌龟山方向,敌人又集中主力向2营阵地发起猛烈攻击。他们意识到,只有夺取乌龟山,才能进可攻,退可守。
上午八点多钟,山坳里的雾消尽了,山下的敌人看得更加清楚了。2营以猛烈的火力扫射敌人,打得山下脱缓的战马到处乱跑,敌步兵像死猪一样趴在水里一动也不敢动。
但凶恶的敌人很快整理好队伍。在密集炮火的掩护下,原来趴在稻田里的敌步兵,不顾一身泥水,成战斗队形,由西、北两个方向,沿着乌龟山的山脚爬上来。只见满山遍野都是一群群黄糊糊的日军。
阵地西北面最突出的小高地由林昌杨带4连1排坚守,战士们的手榴弹像撒黄豆一样掷出去。敌人一次次集团式冲锋,都被英雄的4连打了下去。阵地前的茅草、灌木在燃烧,树叶和树皮被弹片削光了,石头和野草被翻了个个儿。
敌步兵又发起冲锋,后面紧跟着一百多骑兵。突然,林昌杨连长那高大的身躯突然晃了一下,便沉重地倒了下去。通信员赶紧扑上去,只见林昌杨的胸膛穿过了一排机枪子弹,殷红的鲜血把他身下的泥土都染红了。
2排长牺牲……2排3个班长也先后光荣牺牲了……
排长牺牲了,副排长马上代理,副排长受伤了,班长指挥……
三、整个阵地好似天崩地裂一般,到处是浓烟烈火,到处是吼声和鲜血。日寇的猛烈攻击终于又被4连打退了
为了保住4连阵地,营部的特派员赵佩枫被派去代理4连连长。陈仁洪大声叮嘱他:“4连阵地需要英勇的共产党员,希望你带领剩下的同志坚决守住阵地。”赵佩枫答应了一声,带上通信员便走。小通信员边走边回头说:“营长请放心吧!西侧高地只要有一个共产党员在,只要有一个战士还有一口气,阵地就丢不了!”两人随即消失在浓烟之中。
日近午后,日寇又从获港调来几百名援兵。2营阵地上原有的工事绝大部分已被摧毁,战士们只好借弹坑和大石头来隐蔽。这时,营部童金水副官带着猎户队三四十人,送来了阵地上急需的子弹和手榴弹。
日寇又攻上来了,赵佩枫一口气向敌人扔出了4颗手榴弹。突然,他看到侧方不远处敌人的一挺轻机枪疯狂地扫射,对新四军形成很大威胁。他摸过一颗手榴弹,揭开盖,慢慢地爬过去,靠近后,猛然挺起身,狠狠地将手榴弹掷了过去,只听“轰”的一声,火光一闪,敌机枪哑了!但就在这同时,敌人的罪恶子弹穿透了他的大腿动脉血管,鲜血像喷泉一样射了出来。不到一刻钟,这位英勇的指挥员,便光荣地流尽了他的最后一滴血。
敌人在4连阵地上接连吃亏以后,便把主攻方向转到了乌龟山东侧6连的阵地上来。闽北红军战士、共产党员、4班班长汤永言率领全班坚守在右侧小高地上。敌人的几次冲锋,都被他们用手榴弹和机枪火力击退,敌人横七竖八地倒在阵地前的小山包上。
汤班长在战斗中右腿负伤,鲜血透过裤子与阵地上的泥土凝结在一起,但他忍着剧烈的疼痛,继续战斗。不久,敌人的子弹又把他的左臂穿透了。汤班长仍然拒绝下火线:“同志们!我不能下去。现在全班只剩4个人,背我下去,只有两个同志守阵地,敌人的进攻还没停止,我们不能把同志们用鲜血换来的阵地白白丢掉!”
正在这时,陈仁洪看到十多个日本兵,正偷偷地从6连4班的阵地后面迂回上去,企图袭击4班阵地。汤班长已被敌人打断了喉管,早已昏迷过去,剩下的3个战士准备跟鬼子肉搏。陈仁洪大声呼喊6连连长:“老李!赶快用火力策应4班!把汤班长救下来!”已经负伤的陈仁洪也同时用快慢机狠狠地向敌人扫射。
正在山凹里爬的敌人,突然遭到了杀伤,侥幸活着的,急忙逃了回去。战士们赶紧把4班班长背下了高地,同时上去一个新的班接替。
下午3时,日寇的攻势已经大不如前。
新四军在塘口坝的浴血奋战,深深感动了繁昌人民。他们纷纷动员起来参战支前,抬担架,送弹药,架小桥,送茶饭,就连国民党繁昌县县长徐羊我也感动得亲自带人抬着担架来了。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大娘,带着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提着满篮子饭团,蹒跚着从山下爬上来。老大娘不顾阵地上的危险,硬是把饭团一个个送到战士们手里,一边送一边说:“大妈没有好吃的。吃点饭团点心,好跟鬼子打仗。”
下午4点,敌人的有生力量已被大量消耗,再也没有进攻的能力,只派出小股部队,在机枪火力的掩护下到阵地前来拖尸、收集武器。这时,新四军战士们看到了难以想像的事情,法西斯匪徒不仅用战刀把死者的头砍下来装进大麻袋,而且把重伤兵的头也砍了下来!他们在尸体上浇上燃烧剂,点火烧起来。田野上到处冒起了焚烧死尸的黑烟,难闻的臭味顺着北风一阵阵飘过来,整个塘口坝成了日军的火葬场,几百具日军士兵的尸首,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时近黄昏,阵地上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只有断树、焦土、累累的弹坑在无声地诉说这场殊死的战斗。敌我双方僵持着,都已经精疲力尽。
陈仁洪托着伤臂,看着这决战之后的场面,心里不无遗憾:此时哪怕只有1个连的机动兵力出击一下,那塘口坝这场阻击战的战果就会更大,日军的失败将会更加惨重!只可惜当时第3支队在皖南的兵力己穷其所用,抗击日军的进攻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晚上7点,黄浒方向突然又来了一批日军,他们匆忙控制了附近几个小制高点后,汽艇便在黄浒至塘口坝的小河里来回运送伤兵和武器。日军就这样慌慌张张地撤出了阵地。
塘口坝战斗就这样以敌人的惨败和新四军的胜利而告终。这次战斗,敌人前后投入的总兵力达二千二百多人,死伤三百多人,川岛中佐指挥官被击毙。
四、11月21日拂晓,日军又出动二千余兵力,分五路进攻繁昌城,妄图挽回“皇军”军威
谭震林针对敌人增调兵力、以求决战的诡计,在战前召开干部会议,周密地部署了兵力,研究了战法。在他的指挥下,第3支队各营先在繁昌城西北山地进行运动防御,并以一部兵力利用地形,节节阻击,以疲劳和消耗敌人。日军至21日下午才进入繁昌城。
当敌人入城以后,谭震林一面命令部队坚守峨山头制高点,展开反复拼搏,打垮了敌人多次进攻;一面布置兵力,将繁昌城包围起来,组织部队向城内频繁出击。日军困守城内,交通被切断,完全处于被动挨打境地;更兼雨雪交加,粮尽弹绝,恐慌异常。
23日凌晨,日军企图突围,遭新四军5团痛击后又缩回城内。7时,日军拼死突出城外,向马家坝方向逃窜而去。
11月8日至23日,经峨山头、塘口坝、繁昌城三次较大战斗,历时15天,新四军共歼日军四百五十余人,第四次繁昌保卫战胜利结束。
日寇不甘心失败。12月21日,日军一千二百余人,第五次进犯繁昌,于22日中午侵占繁昌城和峨山头。
新四军第3支队组织反击,经两昼一夜庭战,歼日军一百余人,重新夺回了繁昌城。
繁昌血战的胜利消息,伴随着战场隆隆的炮声,很快传遍了江南。当时,日军派遣军总司令不得不哀鸣:“国民党军乃是手下败将,惟共产党军乃是皇军之大敌。看来要在共产军手中夺取繁昌城是不可能的。”
新四军《抗敌报》为此发表了题为《保卫繁昌,屏障皖南的伟大胜利》的社论,高度评价繁昌战役是“芜湖失守以后最大的血战”,是“皖南抗战史上空前伟大的胜利”,它“粉碎了敌人‘扫荡’皖南的野心,屏障了皖南大后方的徽(州)屯(溪)重地”。
新四军政治部新编的《繁昌之战》的歌曲在大江南北到处传唱:
皖南门户,长江边上,
平静的繁昌,成了烽火连天的战场。
无耻的日本强盗,海陆空军一齐进攻,
七次大规模的便犯,
遭受了次次重大的杀伤。
峨山头的搏斗,塘口坝的血战,
我们用雪亮的刺刀,爆烈的手榴弹,
把敌人打下山岗,
发扬了我们的英猛攻击,无比的顽强。
我们艰苦奋斗,不怕凄风苦雨,
我们英勇牺牲,牺牲,
不怕饥寒死伤!
我们顽强战斗粉碎敌人的“扫荡”!
谁说我们游而不击,
谁说我们不能打大仗。
七次伟大的胜利,
我们坚决地保卫了繁昌!
这是一首充分反映谭震林亲自指挥繁昌之战取得胜利的颂歌,也是控诉日军侵略罪行,激励干部、战士抗日斗志的生动教材。至今,许多新四军老战士和繁昌地区的老游击队员仍能随口吟唱,倍感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