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169
口述者：小巫（深圳小企业主，疫情期间开办写作训练营）
口述时间：4月21日
执笔：刘兰兰
时光奔腾向前，不因疫情而停滞。而我们，在这段特殊的时间里，内心发生了哪些隐秘的细微的变化？
“我完成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次‘蜕变’。”一位学员说。
“我仍然相信爱，相信爱赋予人类的强大生命力。”另一位学员如此写道。
“人们对正常生活的渴望，恐怕只有在失去之后才会明白”“plan B很有必要”……
我是小巫，深圳一家小型企业创始人。疫情期间，工作停滞，焦虑的我看着身边焦虑的朋友，开始“不务正业”，先后办了四期写作训练营，让内心被各种情绪冲撞却又无处可发泄的人找到一个情绪的宣泄口，安静下来，审视自己。
以下是学员笔下的故事，以及我的故事。
（4月27日，在汕尾市金町湾，游客在体验帆船出海。 南都记者 黎湛均 摄）
1、“豪赌”的姑娘：
一场失败的恋情，一次成功的蜕变
一位叫“lynn”的姑娘在文章中说，她在疫情期间进行了一场“豪赌”。
她有一位前男友，两人曾经异地恋。他的包容让她想和他相伴一生，但她又明显感觉到“对方并没有很强烈的主观意愿，去推进这段感情往长久、稳定的方向发展”。
她开始怀疑对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爱她。分手后一个多月，她找了个借口给对方发了条消息，很快收到回复，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分手前。但是，她这样在文章中写道：“一种名为不甘心的欲望又强烈地涌了上来。我突然察觉到，自己正在按对方的期待行事，并且欺骗自己这是一种对感情升华后的相处方式。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真正放下，并且还在越陷越深”。
最后，她进行了一次“豪赌”，给前男友一个选择：在限定时间内到她的城市，或者承认爱得不够，就此放手。
前男友选择了后者。
戳破被爱的幻觉后，她“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开始本能地寻求自己和现实生活之间的联系”。她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是谁？如何与自己相处？
文章最后，她如此描述蜕变后的自己：“就好像是一只毛毛虫，不断地进食、成长、结茧、化蛹，最后破茧而出，蜕变成了一只能够自由飞翔的蝴蝶”。
她“豪赌”失败了，但是她也赢了。
（4月27日，汕尾市金町湾。 南都记者 黎湛均 摄）
2、“飘摇”的她：
就算世界不一样了，仍然相信爱
一位名叫“sophia”的学员用“飘摇”形容疫情期间的自己。
她要考虑一日三餐，在各个团购群和电商平台间切换以保证物资充足；要监督孩子的网课、作业、锻炼和练琴，应付老师布置的各种打卡；要和爱人一起为被疫情影响的生计准备plan B……
她的“飘摇”还体现在情绪和心态上。最初，每日在网络中追寻各种信息，刺激、不可思议、愤怒；后来进入倦怠期，情绪不稳定，偶尔爆发；再后来进入适应期，试图从乏味中寻找一些乐趣。如今，试着去接受过去那个世界有可能不能完好无缺地回来了。
“但是，我仍然相信爱，相信爱赋予人类的强大生命力。”她说，“就算以前那个熙熙攘攘奔涌向前的世界不一样了，我仍然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仍然期待归于平静后的彩虹，仍然渴望摇曳风中的鲜花，春雨过后的嫩芽，因为我有我需要守护的一方天地，有我爱的人”。
（4月25日，一对母女在北京丰台王佐镇怪村参观油菜花田。新华社发）
3、社区网格员：
总是“不舒服”的小姐姐耍了我
学员“九歌”是深圳一社区工作站的信息采集员。他讲述了一件让他哭笑不得的事情。
有一天，在回访一整栋被隔离的居民时，一位小姐姐说有点胸闷。他将消息上报后，社区工作人员很紧张，安排人来检查，但忙了一阵子发现没什么事。第二天下午，他去上班的时候，听说他负责的那栋楼有人被救护车拉走了，原来是那位小姐姐晕倒了。
下午他继续回访，发现那位小姐姐已经没事了。
事情并没有结束。第三天中午，小姐姐打电话说又不舒服了，他于是上报，结果没多久，小姐姐邻居来电话，说她已经被救护车接走了。
社区工作人员开始觉得这个小姐姐是故意的。果然下午回访时，小姐姐说已经没事了，而且说不回隔离的地方了，去朋友那住。
“我感觉这次疫情，就像神给我们玩了一个游戏，让我们见证着人间的苦难，悲欢离合，让我们明白了团结和珍惜的意义。”对于战疫的感想，他这么写道。
（4月25日，广州市南武中学，一名工作人员正在进行教室消杀。南都记者 何玉帅 摄）
4、闪光的他们：
当别人没生意时，她却忙得分不开身
你怎么度过疫情，就将怎么度过人生。
当大部分宅在家里无所事事、焦虑、烦闷、甚至抑郁时，也有人在奋勇前进，闪烁着光芒。
学员“拾月”就通过文字写下了身边那些闪闪发光的人。
她的一个闺蜜，两个孩子的妈妈，疫情期间创造了一场轰动湖南的销售达到240万的抖音直播。另一个闺蜜，在餐饮门店停业的时候，主动出击，全副武装给一线抗疫人员送盒饭。在她抱怨今年商场店铺招商很难的时候，闺蜜边接加盟客户的电话边回复说：“你刚才说啥？我每天恨不能分身三人，一人去签合同收加盟费，一人去考察门店，一人去谈新店装修方案。”
她的亲弟弟，荣升奶爸，也自营了一个几百平米的社区母婴店，又是老板又是售货员又是送货员。爸爸前不久摔断腿住院，小侄子生病，他一人医院、店里、家里，来回奔波。他还用蹩脚的英语口语，连续打卡30天了。
为什么要写这些？她引用了斯蒂芬·茨威格的名言说：“我要把身边这些闪闪发光的美好的人介绍出来，谁也不知道现在的这些努力会对未来的改善有何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是，人世间闲暇的数百万个小时流逝，方出现一个真正伟大的历史性时刻，人类星光璀璨的时辰。”
（4月26日，在江西省南昌市新建区象山森林公园内，已安家筑巢的大批鹭鸟正陆续孵化后代，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新华社发）
5、我的故事：
发起写作计划，从煎熬中逃离
以上是学员笔下的故事，作为写作训练营的发起人，我在阅读这些文字时，灵魂也一点点被牵引、点燃。
他们笔下的焦虑我也有。我创业5年了，在深圳有两家店面，员工十多人。因为行业特殊，疫情爆发至今，公司一直没开门。
我学过心理学，知道如何对抗不良情绪，但是，依然不可遏制地寝食难安。我曾在一次公司视频会议上因为员工对疫情认识不够充分，行动不够迅速而大发脾气。
我身边也有一群像我一样焦虑的小微企业主。我有两个开餐饮公司的朋友把店卖了。其中一个在卖与不卖之间纠结很久，她频繁地给我打电话，有时一打就是一两个小时。她做餐饮五六年了，当初是因为讨厌做家庭主妇才创业的。但现在，她说只想做全职妈妈。她觉得个人的努力，在这种大环境下不值一提。
她还说，做全职妈妈太幸福了，整个春节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现在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
在接连安抚了几位朋友后，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冒了出来：我们为什么不通过写作来释放情绪，让注意力从疫情上转移开呢？
我们所遭遇的也许不是美好的，但它终究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记录下来，留作若干年后回看，也许是另一番感受。
2月17日，我在朋友圈发了一个为期30天的写作训练营招募令，第二天30人的名额招满，速度之快我自己都没想到。
我发布了4期写作主题，分别是：“我”“周国平《安静》读后感”“一件记忆深刻的事情”“回忆这30天”。
我会阅读每一位学员的文章并作点评，我觉得这是一件有趣又有用的事，它将我从疫情的煎熬中拯救出来，让我把自己放到了人群中去，让我看到了为子女担忧的母亲、奔波劳碌的网格员、早早就复工的银行工作人员……看到了世界之大，心态也就开始转变了。
我的学员中，一半以上是进入社会后第一次正儿八经拿起笔写文章。有一位学员有一天凌晨一点多激动地对我说，她的文章被老公表扬了，特别开心。实际上，不止一个学员表达了开始写作后自己的改变，这让我很有成就感。
不过，疫情并不会因为我内心收到的部分喜悦就放过我。
2月最后一个周末，我收到了两个房东的催租信息，没有一个愿意减免一分钱。那天，我沮丧到了极点。但是，3月份，其中一位房东最终还是好心地为我减了3000元租金。我的内心又充满了感激。
生活就是这样，纵然有千万种困难，纵然天天都得挨刀子，还是得继续咬牙睁眼走下去，也许走着走着就柳暗花明了呢？
（4月22日晚，广州南洲北路，雨中的行人。南都记者 何玉帅 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