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春天,云南边境麻栗坡县又迎来了一辆满载游客的中巴车。
这些游客们正要和几十年来千千万万慕名来此的人们一样,前往纪念对越反击战胜利的圣地老山主峰。
游客们纷纷在椅子上坐定,却迟迟不见司机发车。
正在大家微微有点不耐烦的时候,车门突然打开,上来了一位个子高大,身姿矫健的老大爷,司机一见到这个人,这才踩下油门,中巴车向老山主峰疾驰而去。
车子上不乏有当年参加过那场血与火洗礼的老兵同志,认出了这位老大爷,也立即肃然起敬,对他点头致意。
当满腹疑问的游客们来到老山主峰的老山支前参战陈列馆,看到老大爷走到一张写满英勇战斗事迹的巨幅照片底下。
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陪自己坐了一路车的老大爷,正是当年令越南鬼子闻风丧胆的英雄民兵哨长、麻栗坡退休武装部长、乡镇人大主席骆科邦。
抄起菜刀上战场
生于1955年的骆科邦,是麻栗坡县杨万乡长田村统瓜寨土生土长的当地农民。
杨万乡地处中越边境,著名的“两山轮战”中的者阴山系列战役,就发生在这个地方。长田村民兵哨所,和者阴山就隔着一条山沟。
在骆科邦青少年时代,中越两国关系密切,在对面越南的安明县,也有不少苗族、壮族等边民和寨子里的老乡们沾亲带故,哨所民兵们也并无多少事情可做。
不过在和平中长大的骆科邦也有自己的烦恼:他满心想当一名民兵的愿望却迟迟不能实现。
一年又一年,直到骆科邦娶了老婆成了家,他也没能当上民兵,纵有满腹委屈,也只好认了。
骆科邦20岁那年,原本静悄悄的中越边境,开始渐渐产生越来越令人不安的变化。
从长期以来所谓“同志加兄弟”的越南境内,一批又一批的华人携家带口越过国境逃往中国,这些人身上,却没有一点值钱的家当。
分居在两国境内的边民亲戚走动也日益被越南国境线上全副武装、不断从越南本土增派的军警骚扰。
到1978年的时候,局势已经恶化到边境上到处都密布插满竹签的深坑和地雷,边民正常往来几乎不再可能。
越南的炮弹也肆无忌惮地不断落入中国,造成我边民多起死伤。
安明县的越南苗族亲戚对自己国家的这种行为无法理解,私下里跑到中国询问道:越南“官家”如此悖逆行事,“大朝”怎么反而软绵绵的呢?
从种种事迹中,骆科邦清楚明白,对面的者阴山,再也不是那个和平安宁的山丘了,一场剧烈的风暴就要降临到麻栗坡、杨万乡、和小小的长田村。
邓小平综合所有严峻情报,终于做出了发动对越自卫反击战的决定。
1979年春节一结束,中国56万大军的炮火就狠狠砸到了越南鬼子的头上。
随着隆隆炮声,杨万乡也立即成了战争的最前沿,所有的民兵们都带上武器,日夜在哨所警戒。
当民兵意味着荣誉,自然也意味着牺牲。
因为出身问题,骆科邦平时在乡里受到的照顾并不多,因此也就没有被编入正式的民兵。
凭私心而论,就算他卷起铺盖带着老婆逃难走了,也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骆科邦不愧是堂堂中国男子汉,在国家大义面前,他丝毫没有计较个人得失。
借用后来拍摄的电影《高山下的花环》中一句话,中国是那些贫下中农的,也是他这个富农子弟的。
长田民兵哨所的对面,驻扎着越军的1个正规连队和4个公安屯。
1979年3月12日,一小股越军从这些驻地之中像一条条毒蛇游出来,开始向哨所逼近。
听着不远处哨所从零星到激烈的枪声,骆科邦在家中再也躺不住了,四下摸摸实在没有趁手的武器,索性抄起一把菜刀就冲出了家门。
用菜刀拼枪炮,一不小心便再也回不来了,妻子尝试阻拦丈夫的冲动:“科邦啊科邦,我不是不让你去,我是担心,人家能收你吗?”
骆科邦心中没有闪过一丝丝犹豫:越南欺人太甚,自己一个中国男儿当然守土有责。
威震边关的哨长
骆科邦的第一仗就显露出他不同凡响的军事才能。
当他扛着哨所急需的弹药箱爬上阵地的时候,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
民兵杨光龙被越军击中,壮烈牺牲,带着杨光龙鲜血的枪也就成了骆科邦名正言顺拥有的第一支武器。
骆科邦没有辜负战友用生命给自己换来的机会,在他猛烈专注的火力中,丝毫看不见往日在村寨里受过任何委屈的影子,几场战斗下来,骆科邦已经成了长田哨所的所长。
骆科邦把越南人的心理摸得门儿清,越军认为:
凭借着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形和正规的军事武器,“老子打不赢解放军,难道还打不赢你那么几个民兵?”大白天就大摇大摆地对长田哨所进行武装挑衅。
挑衅越多,越南鬼子的胆子和野心就不受控制地膨胀,他们终于决定再次尝试军事冒险。
—天深夜,月黑风高,长田侦查哨兵正警惕地聆听四周动静。凌晨五点钟左右,突然,两颗绿色信号弹飞上天空。
紧接着,越军向我哨所发动了猛烈的炮击,一时间山上的草木被炮火引燃,照亮了夜空。
炮火急袭过后,越军驻扎的一个连就兵分三路,趁暗中向哨所悄悄摸过来。
敌人自以为得计,其实骆科邦早有准备。炮声一响,民兵们就躲进了隐蔽部;炮声一停,他们迅速占领各自的射击位置,专等敌人自寻死路。
骆科邦隔着茅草观察,敌人的位置越来越逼近。大约有五十米的距离时,他大喊一声:“打!”。
顿时,轻重机枪、冲锋枪、步枪一齐开火。接着,无数手榴弹拼命投向敌群,敌人死伤惨重,正面攻了几个回合都打不上来。
两翼迂回偷袭的越军看正面失利,又怕周围村寨支援的民兵堵住退路,打了一阵也丢下几具尸体,拖着伤员慌慌张张地逃回去了。
战后,骆科邦不无得意地说:“他们在解放军那里捞不到的东西,在我们民兵身上也没有捞到。”
越南人并不甘心失败,他们利用肤色相同的优势,常常派出间谍潜入杨万乡埋设地雷,有时甚至直接带上冲锋枪,向田里劳作的中国农民开枪扫射。
仅1984年,越军就向我哨所和村寨开枪打炮一百多次,打死打伤我边民五人。
越南人如此卑劣行为,让我国境内的少数民族同胞们也为之不齿。
虽然是汉族,但对面越军用苗语说些什么,和他一起巡逻的苗族队友们一五一十都会向他解释。
有—天,骆科邦带着两个民兵到边境线巡逻,返回的时候,又听到对面山上的越南鬼子大吼大叫。
因为三人都是汉族,当时也听不懂他们叫些什么。
谁知回到哨所的时候,几个苗族民兵马上对骆科邦说:“越南鬼子在用苗语骂我们!”。而且还特别喊着骆科邦的名字辱骂。
这下可把骆科邦气坏了。
他心想:“这些家伙,当年我们把大米、白面送给他们吃,好枪、好炮送给他们用,如今他们却忘恩负义,不仅抢占了我们的领土,还出口骂人。这不仅是对我个人的辱骂,而是对中国民兵的挑衅。”
为了让越南鬼子清楚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第二天一大早,骆科邦带着两个苗族民兵,拿着狙击步枪,悄悄地摸到敌人阵地前沿潜伏下来。
亚热带丛林地区,早晚气候寒冷,草丛中又有恼人的蚊虫,骆科邦和战友们却如同解放军战士一样一声不出,耐心等待着机会。
等了很长一阵子,一个敌人从工事里走了出来,看看外边没什么动静,便向工事里面招了招手,两个..三个…里边的敌人一个接一个,足足出来了6个。
他们像往日那样,有两个趴在堑壕边,有四个蹲在堑壕坎上,又扯着嗓子鬼叫起来,其中一个嗓门最高的竟然当众脱下裤子,开始对着中国土地尿尿。
骆科邦眼见战机来临,端起狙击步枪,瞄准那个不知羞耻的越南鬼子,心想:“今天我让你到阎王老爷那里去吼吧!”
只听“叭”的一枪,那个还没来得及拉上裤子的敌人应声栽倒在堑壕下边。其余五个敌人受到如此惊吓,竟然顾不得收拾他们同伙的死尸,拼命逃回了工事。
从此以后,长田民兵哨所再也没有听到过越南鬼子的骂阵。
气急败坏又无计可施的越南人不惜花血本对外宣布:“谁取了骆科邦的人头,就重赏三万奖金!”
不过这三万元的“巨额赏金”,到中越战争结束,也没人拿到。
英雄民兵
中越边境冲突断断续续持续了10年,当解放军突入越南境内,将援助越南的所有物资带回我国的同时,以骆科邦、魏朝元等为代表的各族优秀民兵也在漫长的边境线和各个哨所上执行反渗透、清特务、守边疆的艰巨任务。
以骆科邦带领的长田哨所民兵为例,他们与敌军先后共进行大小24次战斗,毙敌12名,伤敌多名,摧毁敌观察所2个,暗堡1个,高重机枪各1挺,住房1幢,堑壕20多米及其他军事设施。
骆科邦本人荣立一等功、二等功、三等功各一次,哨所先后立集体二等功、集体三等功各两次。
民兵们的伟大贡献和杰出战绩迅速超出了小小的麻栗坡杨万乡,引起了成都军区乃至中央军委的注意。
1984年9月10日,时任中央军委主席邓小平发布《嘉奖令》,嘉奖参加老山、者阴山自卫还击战的全体指战员和民兵、民工同志。
《嘉奖令》中说:“…在自卫还击作战中,全体参战同志战胜种种艰苦,克服重重困难,坚决执行命令听指挥,英勇顽强,前仆后继。
团结一致,密切协同,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表现了崇高的爱国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精神。
广大民兵、民工踊跃支前,为保障战斗的胜利做出了重要贡献。你们创造的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业绩,将永远载入我军的光辉史册…”
我军的嘉奖,就意味着敌军的眼中钉,必须除之而后快。
1986年4月2日,越军集中火炮向长田哨所轰击。
骆科邦早已司空见惯,他镇定地将19名汉苗民兵散入隐蔽处躲炮,自己则趴到前沿观察敌情。
炮火刚停,骆科邦就组织82迫击炮还击,喊:“各就各位,架炮!”“瞄准敌观察所——放!”“瞄准越军阵地——放!”“瞄准敌弹药库——放!”
骆科邦喊一声,一发炮弹就准确落在相应的越军工事上,腾起一片火光。越军的大炮落得一场空,民兵的小炮却取得了不小的战果。
当年10月9日,长田哨所被云南授予“钢铁民兵哨所”荣誉称号。
骆科邦也被成都军区授予“模范民兵哨长”荣誉称号、被评为国防后备力量建设十大新闻人物之一,之后多次参加老山英模报告团巡回演讲,还受到了邓小平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
骆科邦的荣誉,当然也属于麻栗坡县支前参战148个民兵民工连、30个民兵连,以及包括杨光龙在内,56名民工、民兵烈士;
更属于在整个中越边境上热血爱国的千千万万各族人民。
在整个中越边境战争期间,长田民兵哨所配合部队作战94次,单独作战85次,毙敌428名,俘敌50名。
没有民兵们的伟大牺牲,解放军在越南境内是难以安心作战的。
进入90年代之后,中越关系开始缓和,边境的硝烟也渐渐散去,骆科邦终于能够重新享受他亲手创造出来的和平。
这个曾经不受待见的富农子弟,如今众望所归地成为了杨万乡的武装部长。
2009年,骆科邦从乡镇人大主席位置上退休,但他仍然不忘接待来访麻栗坡的各个参观访问团,把一生的心血,都献给了生养他的祖国边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