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嫰公路是横贯小兴安岭的交通要道,长达五百条里,它是内地通往黑河地区的经济运输大动脉。一九四五年八月十日,黑河地区解放了。虽然日本人倒了台,但是,当地的反动势力不甘心于他们的失败,千方百计地破坏我刚刚建立起来的人民政权。在黑嫩公路上,枪杀过往的干部和袭击运输车辆,是土匪破坏我政权建设的一种手段。为了巩固新生的人民政权,黑河军分区组建了许多部队,加强对黑嫩公路的防守。
当时,我所在的警卫一连,分散驻守在黑嫩公路的西岗子、二站、三站一带,守卫着黑嫩公路。事到如今三十多年,但在黑嫩公路上许多剿匪斗争的往事,仍使我难以忘怀。
一
一九四六年五月,黑河军分区警卫一连经过整编,由四五十人扩编到一百来人,武器是解放时从日伪军手中收缴上来的,也有一部分是从土匪手中夺来的。连队经过几天整顿,进驻在黑嫩公路附近的爱辉城。那时刘山东部下的土匪,一有机会就来袭击我们。为了防止土匪的袭扰,上级指示我们尽快修筑炮楼。
当时沒有坚固的建筑材料,我们只好就地取材,砌泥墙,两边钉板条,中间掼泥土,仅半个多月,一座十多米高的爱辉炮楼就建成了。炮楼建成不几天,连队根据上级指示,转移到黑嫩公路与黑北公路交叉口的西岗子,爱辉只留下一个班。有一天,两个排的土匪逼着几十个老百姓来攻爱辉炮楼。这帮土匪狡猾得很,赶着老百姓在前边走,他们跟着老百姓一步一步逼近炮楼。到了炮楼底下,土匪扯着嗓子向我们喊话: “你们被包围了!" “快把武器交出来…”喊了一阵,土匪又逼着老百姓替他们喊话,但老百姓沒有一个开口的,他们就往炮楼上开枪。有的土匪怕死,一手拿棉衣举在头上方,另一只手乱打枪,我们的战士站在炮楼上,居高临下,专往土匪堆里打。炮楼虽是土墙,但在我们机枪、步枪火力压制下,土匪无力攻破,激战大约半小时,土匪又有几人伤亡,只好收兵撤退了。
七月间,洪学智司令员特地来到一连,肯定了修炮楼的作用,鼓励战士们抓紧时间施工。
西岗子附近有许多铁路废旧枕木,是修筑炮楼的好材料。大家有了修筑炮楼的经验,搬来铁路枕木垒墙,在墙上设置了炮眼、射孔、了望窗口。修炮楼时劳动量很大,吃得又极为困难,有时以豆饼和地方酒厂的霉苞米碴子糊口,发霉的味道连猪都不愿吃,我们只好用水泡,一遍又一遍地洗,忍着霉气味道填饱肚子。生活很苦,但大家沒有怨言,经过十多天时间就完成了任务。垒起的西岗子炮楼足有三层楼高,直径六米,仿佛象一座宝塔,炮楼的牢固程度,不要说子弹打不进去,就是小型炮弹也轰不动。
黑嫩公路中间地段是二站、三站、四站(现叫塔溪),山多林密,地形险要,是土匪经常出沒的地方。为防止士匪抢劫,我们一连奉命从爱辉、西岗子转移到黑嫩公路中间地段的二站、三站一带驻防,执行保卫运输安全的任务,曾几次从土匪手里追回被夺走的财物。
一九四六年初冬的一天,黑河贸易公司运输车队在八里桥被二十多名土匪抢劫。黑河军分区司令部命令我们一连迅速追歼这股土匪,夺回物资。我们连夜出发,从八里桥向朝阳山方向追赶。途中,我发现路旁有几个坟包大的雪堆,引起了怀疑。我们几个人走上去一检查,谜被揭开了,原来是土匪抢去藏起来的白面。显然土匪见我们追得紧,担心被抓住,才把抢去的粮食、布匹和各类物资扔在路旁用积雪掩埋好,尔后骑马逃跑了。我们奋战了两天两夜,把被抢劫的物资全部运了回来。
那时,我们一连连部设在二站,一排驻守在三站。平时每天上山砍树杆,运土堡子,在公路两旁山坡有利地形上修筑炮楼、碉堡、防御工事。哨兵昼夜在炮楼上站岗放哨,土匪不敢轻举妄动。修筑炮楼、碉堡,这对我们当时观察匪情、保卫运输、打击土匪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二
一九四七年四月,我们警卫一连在黑河军分区司令员王钩和团长吳生开的带领下进山剿匪。连队经西岗子、罕达气转战五百多里,来到黑嫩公路上的四站村。我们进村后,当地几名群众就来报告,说土匪头子黑虎领着近百名匪徒在二十里河抢了老百姓二十多匹马向朝阳山方向跑了。
王司令员得知这个消息后,命令一连追剿土匪。连队士气旺盛,求战情绪高。但最困难的是粮食,自带的粮食差不多吃光了,上级又一时供应不上来。为此,王司令员召集排以上干部开会,让大家献计献策。最后,把各班粮食集中上来,只够吃三天的。王司令员吩附每个班带两匹马,作为途中运输,再选两名可靠的老乡带路,做好出发准备,力争一天徒步行进九十里,赶到朝阳山。
那一天早晨,太阳刚露出头,我们一连由吴团长带领,向朝阳山奔去。四站到朝阳山没有山道,给徒步行军带来了很大的困难。同志们吃力地在枯草丛中穿行,一路又跑过几条小河,鞋和裤腿都打湿了,大家顾不得休息,赶时间奋力行军。太阳落山后,连队按时到达了预定的地点,在朝阳山北边的一个小山南坡上露营。大家找来干柴禾架火取暖、烤鞋、烘干衣服。然后又在地上架上一尺多高的树枝,剝了些桦树皮垫在树枝上,然后,同志们你挤我、我挨你地躺在桦树皮上睡觉。
翌日凌晨,东方刚露出一点霞光,大伙儿就早早地起床了,收拾东西,准备进朝阳山。
朝阳山方圆三十里,沿山有一条流水的河,二三十米宽,但河底是淤泥粘土,马踩进去都出不来,不要说人进去,真是一个绝妙的天然屏障。不了解朝阳山的人,无法进出朝阳山,了解朝阳山的人,也只能从两处通过。我们在向导的带领下,准备在朝阳山的北边过河。这儿河里没有淤泥,水齐腰深,上有一层薄冰,大家砸开冰层,互相搀扶着蹚了过去,衣服都湿透了,冻得大家直哆嗦。为了抓住匪踪,同志们匆匆上路了。
朝阳山地形复杂,沟河交错。我们接连在山上转了五天,一天蹚河五六次水,只见到土匪留下的痕迹,却见不到土匪的人影,大家十分着急。因为上匪是骑马跑,我们是徒步追,连续几天的奔波,同志们极度疲劳,粮食又紧张,眼看快揭不开锅了。就在这种艰难困苦的情况下,干部、战士都很乐观。
第六天早上,我们找到了一股土匪留下的新足迹,大家都非常高兴。顺着这足迹往前寻找,发现土匪从朝阳山的西南蹚河出山,接着向西北方向去了。我们加快速度行军,约摸追了近百里路,看到土匪骑马走过的足迹有了变化,在一片草地上,草被踏倒,看样子是马群集中的场地,足迹比较乱,从这里向前又分成两条马的足迹。吴团长召集干部开会,对新的情况进行了分析。估计这一片踏倒的草地,是土匪集中时留下来的,然后从这里兵分两路。向西北方向去的足迹,很可能是土匪中的“抢手” (指抢劫运输的土匪)把抢的马匹送走。往回走的足迹,是土匪中的“打手”(指枪法准能打仗的土匪)。我们分析,土匪头子很可能在“打手”队伍里,消灭“打手”是我们进攻的主要目标。吴团长根据大家的意见,决定追赶“打手”。部队休息片刻就上路了。
到了第八天,我们在一座山岗上,发现树枝头挂着一张刚剝的牲口皮,还散发着血腥味。由此判断,土匪可能就在附近宿营。大家警惕地沿着小山坡往东搜索前进,走出不远又见到有炊烟,显然是土匪们正在埋锅做饭。我们迅速从两边向土匪包围过去。土匪发现了我们的行动,惊慌地上马往北逃窜。这时,我们的机枪、步枪一齐开了火,向逃窜的土匪猛打猛追。连长蒋云标举起三八盒子枪瞄准几名骑马的土匪,突突地打了一梭子,三匹坐骑应声倒下,马上的土匪当即滚落在地。蒋连长又拿起一支马枪,瞄准一个徒步逃跑的土匪,子弹象长眼睛似的贯穿那个上匪的脑袋,上去一看,原来是土匪大队长。同志们边追边打,土匪死得死、伤得伤,剩下的骑着马没命地逃跑了。
连续八天追剿土匪,部队体力消耗很大。吴团长指示我们尽快回营休整,重新组织力量做好继续剿匪的准备。当天,连队带着繳获的战利品,撤回到四站。
三
经过两年多的剿匪斗争,黑河地区大股土匪已被打得溃不成军。为配合前线作战、保卫地方政权,坚决彻底清灭残匪,到了一九四八年初春,黑河军分区冉参谋长带领骑兵连、机炮连和我们警卫一连,还有县大队,约五百人的队伍再次进山剿匪。我们剿匪队伍在黑嫩公路的西岗子集结,经过简短的动员就出发了。骑兵连为这次剿匪的尖刀连,在前头开路。机炮连和我们一连,五人坐一张爬型紧跟在后,几里长的行军队伍浩浩荡荡直奔山城府、新开岭方向而去。
按上级的部署,我们一连的目标是从新开岭向八十里河开进。根据当地群众反映,在八十里河附近山里有个据点,是土匪“打间”的地方。那里经常有小股土匪活动。冉参谋长指示一连派出一个班拔掉这个土匪据点。连里就布置一排长孙仲益带领一班去完成任务。因为一班武器配置强,装备两挺机枪,一门八八式小炮。班长李士山力大过人,熟悉山道,富有战斗经验。孙排长给一班作了简短的动员,接着我们分头做准备工作。
夜间十点,万籁无声,孙排长带着战士们,在朦朦胧胧的星夜中,踩着发出嚎嚓声响的积雪,奔向土匪据点。这个据点离八十里河二十多里,比较偏僻,周围没有人家。经过两个小时急行军,在一座山坡底下,远远看见一间房子,这就是土匪据点。我们隐蔽在几十米远的地方观察情况,除呼啸的寒风外,四周没有一丝动静。据点是一间士窝棚,南边是门,西山墙有扇窗户。孙排长沉思片刻下命令说:“一挺机枪对准门,一挺机枪守着窗戶,每挺机枪跟两名弹药手,其余的跟我来。”于是,我们十四个人各自占领了有利地形,十几条枪口对准目标。我握着三八大盖枪,紧挨在门的一侧,听了听屋里没有动静,就嗵嗵地敲门,屋里仍然没有反映,我就大声向屋里喊话: “快出来,缴枪不杀。”大家一齐喊着缴枪不杀,这下屋里有了动静。同志们把子弹推上膛,随时准备应付突然发生的情况。这时,从屋里传出了“饶命,不要打枪”的求饶声,随即门慢慢地打开了,从屋里走出一个人来,我仔细一瞧,是个老头。他浑身哆哆嗦嗦。李班长大吼一声:“不许动,举起手来。”老头乖乖地举起了双手。李班长严厉地问他
“屋里还有人吗?”
“没有了。”
“这里来过土匪吗?”
“前几天来过五六个。”
“都上哪儿去了?”
“往纳金口子方向去了。”
“以前还有土匪来过吗?”
“断断续续地常来,人数不多…
老头战战兢兢回答着。经过审问,这个据点原来是士匪“打间”落脚的场所,老头也是个土匪,在这里以狩猎为掩护,干着侦探、传递情报等勾当,并为这一带经常过路的土匪提供方便。
在李班长审问土匪时,我和另一名战士跟着副班长进屋搜查。屋里乱七八糟的堆了一些东西,有许多兽皮、还有供土匪食用的粮食。孙排长当即命令我们烧掉房子,不给土匪留下任何东西。我们搬了干柴,点着桦树皮,熊熊燃烧的火苗蹿上了房顶,烧得吱吱作响,条条火舌蹿向天空。霎时,房子烧落架了,土匪据点化为灰烬。我们押着活捉的土匪凯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