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号声声
王心明
每天清晨6点半钟，小区附近某军事机关的营区内就传出“大——答——滴——答——，滴——哩——大——答——”的起床号声。
听着这熟悉、悠扬、铭刻在心的军号声，我的思绪情不自禁地回到了在西藏高原某部七连担任司号员的情景之中。
那是1973年至1975年的事了。
作者在邦达当兵时的留影
当兵高原
1972年12月，我应征入伍，来到西藏昌都邦达〇〇七五部队服役，被分配在三营七连。一个月紧张的新兵集训后，我被分在一排二班，当机枪副射手。班长张永生，副班长刘祖华。
邦达是一个大草原，位于昌都地区八宿县东北部，海拔4300多米，是澜沧江与怒江的分水岭——他念他翁山主脊上的一个宽坦的山源盆地、水草丰美的高寒草原。
邦达草原长80多公里、宽约20公里，怒江支流——玉曲的上游河段蜿蜒、曲折地流淌其间，两岸广阔、低湿的滩地上生长着茂密、低矮的草甸植物。
邦达草原人烟稀少，交通和通信都非常不便。气候严寒，年平均气温在零下2.9摄氏度，极端温度达零下42摄氏度；冰冻期半年以上；风沙大，空气稀薄、干燥。气候和生活条件都极其艰苦、恶劣。
当时，我所在的部队担负着八〇九一工程国防施工的任务。每年4月下旬草地冰雪融化、冻土层解冻，至10月上旬草地封冻之前这几个月，是工程施工的黄金时期。其余时间是冰天雪地，不能施工。此间，部队便进行军事训练和政治教育活动。
接受挑选
1973年4月上旬的一天，连队通信员来到二班，通知我马上赶到连部。
那时，连长成海舟回内地探亲去了，副连长张荣先主持连队工作。
张荣先副连长看了我几眼，问了我几个问题，便叫我离开连部回到班里。我以为这是连队干部关心战士的正常之举，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回到班里该干啥仍干啥。
谁知几天后，连队通知我带背包到团司号员集训班（简称司训班）报到，参加司号员集训。我这才猛然醒悟：那天张副连长是在挑选连队司号员人选。
作者在邦达当兵时的留影
端正认识
司号员的集训由团司令部通信股组织实施。司号长邢乃存负责训练。
来自全团的十名新任司号员参加了这次司号员集训。其中，有与我同年入伍的、来自一个公社的老乡袁雅和、邓世明，他们分别是六连、九连的新任司号员。
十名司号员编为一个班，班长（号目）胡乃坤。
司号员集训的地点在三营八连的营房。当时八连的一个排到察隅执行砍伐小木棒的任务去了，空出了营房。
开训那天，邢乃存司号长作了简要的开训动员，要求我们要统一思想，树立信心，充分认识军号在战斗和部队日常生活中的重要作用，牢记各类号谱，熟练掌握司号技能，刻苦训练；执行军队条令、条例和规定，遵守纪律，搞好团结，互相帮助，克服高原上艰苦的自然条件给司号训练带来的各种困难，圆满完成这次司号员集训任务。
接着，司号班长胡乃坤讲解了军号的结构和性能。通过胡班长的讲解，我们知道了军号是由号嘴、号箍和号管组成；军号是司号员的武器，如同战士的手中武器一般；军号是司号员的第二生命，要认真爱惜、保管、擦拭、使用好军号。
班务会上，大家纷纷表示要提高认识，端正思想，克服各种困难，刻苦训练，努力掌握司号技能，担负起司号值勤任务。
熟记号谱
要当好司号员，首先要熟悉军号谱。
邢乃存司号长带来了一本铅印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号谱》，供全班学习用。我们用笔记本轮流抄写军号谱，便于背读和熟记号谱。
军号谱是五线谱，上面布满了军号谱的音符符号（我们戏称其为“豆芽脚脚”）。军号谱由单音、连音、轮音组成，从低音到高音，共有“打”、“大”、“答”、“滴”、“哩”五个音阶。望着五线谱上那密密麻麻的“豆芽脚脚”，我们的头当时就蒙了——真是一摸不梗手哇！
司号班长胡乃坤给我们讲解了军号谱的组成：它包括勤务号谱、联络号谱、行动号谱、名目号谱、战斗号谱和欢迎曲等几大类号谱。军号谱系机密材料，要求大家要增强保密意识，保管、保护好军号谱。
胡乃坤班长教我们唱读号谱。
那一段时间，大家都在认真学习号谱，背、记号谱，就连吃饭、走路、上厕所都在背、记号谱。大家互相帮助，采取抽问、你问我答、听号谱说名称等形式巩固学习成果，全班学习号谱进展很快。
作者在邦达当兵时的留影
练习拔音
吹号训练时，我们到营房后面的草原上练习拔音。
班长胡乃坤给我们做拔音示范。他说：吹号用的是巧力，不能蛮干。其动作要领是：右手持号，号管向左平行；双唇紧闭，号嘴轻贴双唇中央：两腮肌肉绷紧，不鼓腮：下巴向下绷紧；从两嘴角深吸一口气，“叭”的一声，用舌尖点响号嘴（就象从嘴里向外吐东西那样），将气流从号嘴徐徐地、均匀地吹出，保持吹出的号音平稳、持久。
我们从一音开始练习拔音，掌握并巩固了一音的吹奏技能后，再练习拔二音。以此类推。每个音阶都要练习三至五天。
吹奏号谱
完成拔音练习后，我们就开始练习吹奏号谱。
我们从练习吹奏起床号开始。胡乃坤班长先给我们示吹一遍，我们司号员再逐个吹奏。最后，根据胡班长的指挥手势，全班一起合吹号谱。
按照训练安排，我们把《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号谱》中所有号谱都练习吹奏了多遍。吹奏号谱时，比较有难度的是号谱中的轮音，尤其是五音中的轮音。如开饭号中的轮音，主要出现在三音和五音中。这对于我们新司号员来说，是有一定难度的。经过反复地练习，我们掌握了常用的勤务号谱的吹奏技能，如：起床、出操、收操、开饭、上课、下课、午休、午起、集合、紧急集合、晚点名、熄灯等号谱；还练习了战斗号谱和欢迎曲号谱（一）、（二）等。
作者在邦达时当兵与战友的留影
连队值勤
那年8月底，我们结束了司号员集训（其间到金河伐木一个月），回到连队值勤。
记得回连队第一次吹号那天清晨，我提前半小时起床，到远离连队的玉曲河下游河边去练号，先拔音，再练习起床号、出操号、开饭号。然后提前5分钟赶回连队，喝点温开水，润润嘴唇，做好准时吹响起床号的准备。
起床时间到了，该吹起床号啦！
我在内心告诫自己：不要慌，要稳起！不要吹砸了！其实要说心里不慌，那是假的——心里紧张得很啦！
管不了那么多了——上！
我在连部门前立正站好，面向连队战斗班宿舍，右手将军号平举，号管口稍微向上，号嘴轻贴双唇中央，从两嘴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用舌尖稍一用力，点响了号嘴，使军号发出了“大——”的起床号的第一个音符，紧接着，我又吹出了“答——滴——答——”，“滴——哩——大——答——”几个音符；吹完第一遍号谱后，我又重复吹了一遍。
啊！我终于完整地吹完了起床号！
我努力平静内心的紧张和激动。心里别提多高兴啦——多少还夹杂有一点点成就感——我终于能独立执行连队的司号勤务值勤任务了！
十分钟后，我又吹响了出操号。
自此以后，我每天都坚持提前半小时起床，先到河边练号，再返回连队吹起床号。有时早练时，听见四周草原上野狼狂嚎，心里还是有一点点紧张。还好，野狼听见军号声的震动，不敢靠近，大概以为遇到什么新式武器了吧？
到了冬天，天气严寒。寒冷、干燥的气候，会使口唇开裂；号嘴容易粘在口唇上，伤及双唇；号管内的气水要结冰；这些因素，都会影响吹号效果。
为保证准时吹响、吹好军号，我到工程指挥部军人服务社买来雪花霜和油脂，经常抹在口唇上，保持口唇湿润。为防止号管堵塞，我就在前一天晚上烧好开水，把开水灌在温水瓶里；第二天早上我提前起床后，把开水倒进号管，烫化号管里的余冰；在口盅里倒上开水，把号嘴放进开水里烫一下，取出擦干水后，藏进戴在右手的军用羊毛手套内，以便随时可以吹响军号。
我克服各种困难，在连队当了两年司号员，较好地完成了连队司号任务。
如今，又听见了那熟悉、悠扬的军号声！只不过原来由人工吹奏的军号变成了由电子媒体播放的军号了。这是时代进步的必然。
啊！终身难忘的军号声！
2021.10.06
作者在邦达时当兵与战友的留影
（注：本文插图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王心明：1952年9月（农历）生，四川省隆昌市人。1972年12月入伍，1975年7月入党，1993年5月被授予中校军衔。历任〇〇七五部队三营七连战士、司号员、文书，三营营部书记；四川省甘孜军分区独立营营部书记、二连副政治指导员；泸县人武部干事、参谋，泸州军分区政治部干事，自贡市大安区人武部干事、科长等职。1998年7月转业到自贡市大安区人民检察院工作，2012年9月退休。
作者：王心明
